直到现在,我仍不相信什么命相之说。
张居正正好相反。
在考取功名之前,他一直很是喜欢这些命理玄黄之术。
这倒未必,书中只说这纹路,刻写着岁月都无法抚平的苦难。
他并没察觉我的感受,一本正经地回答。
这句话使得我对脸上有着深深的纹路的人一直抱有切切的怜悯。
这个乞丐灵魂中的那种隐忍而节制同时又超然豁达的性情,还有鼻翼两边一直迁延到嘴角的深深的法令纹,怎样都让我觉得他像一个人,一个被我忘记的人。
这种熟悉远早于在客栈外到他的那一刻,格外亲切,倾诉或者倾听,哪怕只是坐在一起默默喝酒,也让我对自己的过去有所释然。
走到那棋局前,已经是那孩子已经第三次落子。
被老者唤作小猴子的孩子,目光如龙,眨都不眨地盯着棋盘,下意识地咬着右手拇指的指甲,纤细的手指拿起硕大的棋子轻轻按在棋盘上。
我扫了一眼棋盘,然后感到有种于无声处听惊雷般的震慑。
那个与他对弈的长老此时大概也有种跟我相同的感受。
那孩子接过这乔长老的棋时,所剩的子已经不多,兵危将寡,又被人直逼城下。
然而他却能在被人将死的前一步反将一军,白白送出一车,然借机将深陷将府的老将移出险境。
再次落子的时候,黑面长老的帅营中已经被他稳稳地插进了两个小卒。
当那长老意识到情势急转直下的时候,他的九宫内已经呈现二鬼拍门的局面。
弈棋之道,与其恋子以求生,不如弃子以取胜。
弃死寨者,主动出击者胜;守死寨者,必死。
兵法如棋,宁失一子,莫失一先。
一个*岁孩子能有这般的心智和识见,估计再怎样天赋异禀的神通也不过如此了。
老者盯着棋盘看了许久,仰天长叹一口气。
老夫认输了,栽得心服口服。
黑面长老站起身将那孩子抱起,让他骑坐在自己的脖颈之上,转头对乔长老道。
老乔头,沉舟侧畔千帆过,你这徒弟的棋艺已经在你之上了。
乔长老笑着应道,是呀,你我二人年纪加起来快两百岁了竟然还不及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们都老了啊。
此言差矣,老不足叹,可叹老而虚生。几十年的身世浮沉,到如今这把年纪,还有什么遗憾的?我看倒是应该为了这后生喝一壶,你的绝世棋艺后继有人喽。
再如何绝世的棋艺,不也还是输给你一盘?你这老贼,变着法子夸自己!乔长老闻言大笑。
对弈十盘方才能胜你一盘,你还想怎样?走!喝酒去!
那孩子骑坐在黑面长老的脖颈上 ,亦是咯咯地笑。
仍在观棋的几个人也都各露欣喜之色,齐奔向另一口酒缸……
我喝了口酒,转身回到雷铃坤身边。
好犀利诡秘的棋风,兵法如棋,那孩子有将辅之才。
我欠身坐下,咂咂嘴道。
唔……他的棋艺是掌钵龙头乔宪谋长老传授的,乔长老的棋艺在当世已经算是难逢敌手了。况且小猴子又是将门虎子,能有这样的棋艺,也不需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