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姜毓如约去了穆王府的茶会。
穆王祁烨,皇帝六个儿子里最小的一个,母家的势力在南方甚是厉害,在京中却并不深厚,母妃在宫里的位份不低也不高也并不受宠,连着穆王这些年来在朝中也不高不低,既不得皇帝倚重青眼,却也不似祁衡那般受冷落排挤。
穆王妃荀氏的母族也是一般,虽是有些名望的士族,却早已不再鼎盛。
总之看着风平浪静,似乎是恪守中庸之道。比起他其余几位在风尖浪口上上下下的兄弟们,穆王显然是远离朝中那些是非的,人们议起朝中势的时候,也总是忽略了这个最小的皇子。
“给大皇嫂请安了。”
风和日丽,荀氏亲自出门迎了姜毓进府,荀氏长得不算特别出挑,却有一张看着就很娴静温文的面容,气质也高雅出尘,叫人一见之下便觉得心中舒泰,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弯的,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美。
“穆王妃客气了,这大冷天儿的,还麻烦你出来迎我。”
嫁入皇室半年,姜毓其实并不习惯旁人称呼她“皇嫂”,一来是拢共见了没机会,大家都不熟,二来哪怕是最小的荀氏,也足足大了她四岁,她这一声声嫂子叫得这样自然,姜毓虽然极力装得自然,可她每喊一声,姜毓便觉着浑身的汗毛跟着抖一下。
荀氏笑道:“这都是妾身应该的,皇嫂真是见外了。”
姜毓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和荀氏只不过是几面之缘而已,并不熟悉,这回过来,也是因为是祁衡将帖子给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大约意思的荀氏可交。
这妯娌之间原本就该来往的,特别是姜毓还在大嫂的位置上,若摆在其他人家,这联系妯娌和睦来往便是她这长嫂的本份。
当然搁这皇室之间的妯娌是轮不上也用不着她来联络的,可对面不相识也不是个事儿。既然祁衡提点了她,穆王府也给她送了帖子,自然是没有不来的道理。
十步一易景,穆王府的景致清幽,很是有南方园林的风骨。
荀氏同姜毓缓缓走着,一面道:“今日小茶会,只是请了几个寻常来往的闺中密友,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还望嫂嫂不要嫌弃我们浅陋。”
姜毓笑答:“哪里,咱们平日里过日子,不都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凑出来的吗?有什么可嫌弃的。”
荀氏的笑容温婉,领着姜毓走过转过一道弯,便是进了暖阁里头。
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姜毓解了身上的披风,将手拢交给身旁的丫鬟。
暖阁里已聚了些人,六个桌案前俱坐了人,来客该是都到齐了,只有姜毓是最后一个到的,众人见了姜毓和荀氏进来,起身行了礼。
姜毓扫了眼下头坐的妇人们,没有一个是认识的,有两个看着眼熟,却说不上来是谁家的。
京中真正高门望族里的贵女即便姜毓叫不上名字,可是哪家的都心中有数,若是叫不上来的,大概是平日宴上从不曾来的或是坐偏僻末席的。
荀氏笑着给姜毓一个个介绍了,果然下头的妇人皆与那些贵族人家挨不上边,家中夫君虽然都有官职,却也不超过四品,都是寒门人家出身,姜毓自然是不认得的。
荀氏坐在姜毓的身边,笑道:“听说皇嫂的绣工甚好,在闺中时就是有名的巧手,咱们这些妇人家聚在一块儿也没甚新鲜的,一些针黹活儿,皇嫂今日既来了,还劳烦指点一二。”
姜毓自然是笑着应下的,却也谦逊。“哪里敢称什么指点,我平日里也不过是闲来无趣做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罢了,穆王妃既然开口了,我便帮着看看,却不好托大说什么指点的。”
“皇嫂肯答应瞧瞧便是最好的了。”荀氏的笑容温婉,转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快去将东西呈上来。”
下人将下头各个夫人的手艺递到姜毓的跟前,姜毓低头一一看了,不似平常妇人绣的香囊手帕一类小玩意儿,这些妇人做的俱是些穿用的,鞋子衣裳虎头帽,还都是孩子用的。
姜毓一样一样过手仔细看着,这些东西做得朴实不花哨,不添花纹,是以论绣工是没什么可评的,只是看那针脚细密布料厚实,一看就是结实耐用的。
这个……
姜毓的心思暗转,随口评了几句,只说东西实用,后头荀氏自然是接了话头过去,同下头坐的妇人们打趣,来来往往几句下来,话头便从针黹活儿转到了善堂。
姜毓默默听着,才知原来这荀氏竟经营着一个善堂,专收养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下头这些妇人们便是一同帮衬的。
善堂一事姜毓没有经验,便插不上什么话来,只是荀氏是个灵巧的人,自然也不会让姜毓受了冷落,一些不咸不淡的小问题便抛给姜毓,说是讨教皇嫂两句意见,给了姜毓的面子,也将场面做圆滑了。
一场茶会下来,倒是宾主尽欢,还说起下回要一起去善堂走一趟。
“穆王妃倒是个慈善的,只是王妃若想帮衬,出些银子便是了,何必答应亲自过去?”
回程的马车上,翠袖给姜毓倒了茶水,有些不解,又有些不安。
肃国公府是累世勋贵人家,遭灾的年头设个粥棚,冬日给穷人送些府里人的旧棉衣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这些事情都是给下头人去做的,说句实话,谁知道救助的人里就一定都是好人,主子都是矜贵的,经不起这个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