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抚养之情,而不是生养之恩。
“你……你何时知道的?”江初渡有些难以置信。
寿昌微微欠身,“从一开始。”
当年先帝将她从母亲冰冷的尸体旁抱起时,她便问,“你是我父亲吗?”
先帝苦笑着摇头,“算是吧。”
她心底的恨意忽然无处安放了,什么叫“算是吧”?
深宫寂寞,宫娥内侍难免不去八卦,她听见有人悄悄叫她野种,也听到了他们说服自己的理由:
“若不是野种,那位为何不将其生母一并接回宫中,封个位分呢?就算生母已经去世了,那也该有个名号,可你看,这些年了,宫中可有动静?依我看啊,指不定是哪来……”
后面的话便被身边的嬷嬷打断了,“真是胆大包天,谁的舌根子都敢在背后嚼,不要命了!给我拖下去,各掌五十下嘴!”
嬷嬷将她抱进怀里,心肝心肝的唤个不停。
她从嬷嬷怀中挣脱,又拿出一本游记,一言不发地坐在院中的合欢树底下。
嫩粉的合欢花落在书上,和着泪渍,融成书页的一部分。
寿昌度过了入宫的第一个酷夏。
寒来暑往,四季轮回,她不可抑制的抽条成长,却发觉自己与先帝毫无相像之处。至于是不是野不野种,她心里也自有一杆秤。
直到那一日,她在宫宴上瞧见了云游而归的老宣平侯,望着酒杯中与他五分相似的眉眼,她忽然明白了先帝口中的那句“算是吧”。
原来她与先帝并无血缘。
江初渡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原来一直的沉默不语,不是怯懦,而是看透了喧嚣的尘世,。
“朕这些年,对你不够好吗……”
眼前的女子低眉敛眸,声音温柔却意外坚定,“寿昌不需要。”
说罢,便推开木门,稳稳地坐上了和亲的马车。
“走吧。”她说。
“不许走!”江初渡喝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周边的奴仆皆屏气敛息,车内车外,两人正进行着无声的较量。不过,与其说是较量,不如说是寿昌公主单方面的碾压,因为马车外的少年天子,攥紧拳头,双目赤红,泪水正无声地落下。
“圣上,寿昌不想带着恨意远嫁。”
像是知道自己赢了似的,马车内的人轻声道。
这一次,没有人阻拦了。
马车带着陪嫁,顺利地离开了京城,向遥远的西北驶去。
一番纠缠,皆化为路上的扬尘,风一吹,便落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