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人办事,秦大作家说是什么态度?”
“我不知道。”秦望舒自诩不是个聪明人,但从小的遭遇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尤其是在揣摩话上。她可以肯定,张雪出卖了她,但夏波也并非像是表现得那么知情。
做事留一步,日后好相见。
像是张雪的风格,她总是这样踩在边缘上行事,每次都越个半步,然后持美行凶,于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反复几次,被磨松的底线在习惯后,便彻底没了。
如果人没了底线,还算人吗?
不算。至少在秦望舒看来,那是畜生。
但张雪确实算得准,若是往常,她或许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么算了,但现在——
“我要揭发张雪。”她在夏波睁大的眼里,一字一句道:“我亲眼看见金伊瑾被她推了下去。”
夏波收敛了表情,半晌,突然又拍起手,这一次拍得格外响亮用力,在静谧的夜晚仿佛像是有回声。
“来之前我就在想,枉费秦大作家这么帮衬张雪,被卖了还帮人数钱。我虽不喜欢愚笨之人,却也看不惯白眼狼之行,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一丘之貉。”秦望舒突然出声,打断了夏波还未说完的话。
她抱着双臂,跺了跺脚,身上的风衣给了张雪后,就只有单薄的衬衫,屋外待久了难免有些凉。她没管夏波,自觉地进了屋,坐在火盆旁边,伸出一双手靠着火盆上方取暖。
“夏军官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有一位农夫干完活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了一条冻僵的蛇,他心生怜悯,把蛇放进了怀里取暖。蛇在农夫怀中醒来,它不但没感谢农夫,反而在他胸前咬了一口。蛇有毒,离心脏又近,农夫立马倒地身亡。”
“这是西方启蒙孩子的故事,相当于我们的千字文,弟子规。为的就是教育孩子,不要被多余的善心牵连。”
她搓了搓手,转头看向夏波,火光下的脸庞上,不是时下流行的长长的细弯眉,反而有些粗和平,没有张雪精心装扮后的规整,多了份随意。配上她扣到脖子的衬衫,明明是一张黑发黑眼的华国人面孔,却像是夏波路过教堂惊鸿一瞥的圣母。
低头垂眼的圣母并不慈爱,她姿态就注定着所谓的怜悯是高位者的施舍,就像是寺庙里的吃着香火的佛祖和菩萨,看人间疾苦,世态炎凉,却端坐莲花,不为所动。
“我不是农夫,张雪也不是蛇。夏军官对这个回答满意吗?”
他听见秦望舒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她知道,张雪也知道,只有他不知道,却自以为知道。
后知后觉的夏波突然涌起一股怒火,他掏出枪指着秦望舒脑袋道:“秦大作家怎么现在这么敢说?不怕枪了吗?”
第7章奏乐(下)
“夏军官有疑惑,我做解答,答案不满意,又何必动怒?”
“怕,当然怕,但怕又能跑得过枪吗?”秦望舒没有躲,她反手握住枪杆道:“倒是夏军官,怎么不拔击锤?是吓唬我,还是不敢?”
气氛一时间张弓拔剑到了极点,夏波突然手一松。枪杆没了支撑砸在火盆上,顺着掉进了里面。“你说它会不会爆炸?”
秦望舒脸色一变,刚想走就夏波死死拽住了手,力道之大仿佛要卸了她整条胳膊。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快意,带着某种天真的残忍道:“你说我敢不敢?”
秦望舒挣扎了几下,眼见解脱无望,直接伸手从火盆里捡起枪。冰冷的金属被火舌舔过后是灼人的热度,烫得她下意识就想甩开,但她却牢牢握住。
她是见过枪的,甚至摸过不止一次。她熟练地拨开击锤,指着夏波额头道:“你说我敢不敢?”
“你不敢。”夏波突然笑道。“巴蜀之地,大帅和教堂共分天下,这个平衡谁也不会打破,谁也不敢打破。”
他举着手,双手过头,是再标准不过的投降姿势,但眼里的笑意却让人无端恼火。他趁秦望舒不注意夺过枪,往怀里一揣,全然一副时下无害的进步青年模样。
夏波神色一正道:“你们说的话,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从屋外传来一阵奏乐声。他和秦望舒相视一愣,紧接着是吱吖一声,隔壁屋里的秦老爷子开了门。
他扯着嗓子大喊道:“铜牛大仙,铜牛大仙奏乐了!”
随着这一声落下,沉睡的秦家村像是被突然唤醒,挨家挨户窗前都亮起了灯,不过转眼,空旷的村子就多起了人。
秦老爷子提着一盏泛白的红灯笼,敲响了他们的门。精瘦黝黑的脸上满是褶子,本就不大的脸笑起来直接成了一条线,他露着一口黄牙道:“铜牛大仙奏乐了,两位要不要去看看?”
秦望舒没说话,她退到夏波身后,作出了一个态度。夏波看了眼窗外热闹的景象,又见秦老爷子全身穿戴整齐,点头试探道:“老爷子您说的铜牛大仙,是村中槐树下的那座铜牛吗?”
“嘘——”夏波刚说完,秦老爷子立马转过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左顾右盼,小声道:“不可对大仙不敬,被山神听到了可是要受苦头的。”
“那是铜牛大仙。”他说完后,声音又恢复了正常。“秦家村以前也被称作铜牛村,因为铜牛大仙吃了山神的香火,它心生感激,作为报答就替山神传话。”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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