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九变开始猛烈地挣扎,眼瞳里写满惶乱,“不……不要,金五…金五!”
他胡言乱语,朝着天顶伸出扭曲而惨白的手臂,浑身战栗,仿佛在狼狈地求救。“救我…救我,你在……哪儿!”
无人应答。欢喜铃并未响起,他的接应人也不见踪影。
獒犬一口咬住颜九变臂上伤口,将他往犬群中拖。哪儿都没有光,因为天狗沉重身躯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视界。他仿佛一道即待饕餮的美餐,被凄惨地分食享用。众人愉快地望着他的模样,耻笑着他的模样。
一刹那间,他仿若被抛进了漆黑的地狱里。
雷家人们笑道,朝他指指点点:“瞧这副丑态,这恶鬼该落到冰山地狱里,要赤身进雪窖冰天里的!”
“冰山地狱尚且罚的是同外人偷食的卑妇,这小子倒还有个与狗作乐的名头……”
在被犬群的撕咬顶撞间,他的呜咽声被掩没了过去。若说先前是皮肉上的折磨,如今便是神魂上的煎熬。在漫无止境而污秽的震动里,颜九变昏沌的脑海中不知怎地却闪出往时的光景:
……
同乐寺内,苍苍竹林中,他与金五并肩而坐。
颜九变练剑练乏了,汗淋淋地倒在地上,扭过头好奇发问:“欢喜铃都是谁摇的?”
“斥候。”金五擦着剑,冷淡地答道。
“说来也怪,你说为何要在杀人时摇铃呢?”颜九变望着天困惑道,“若是摇了铃,岂不会惊到人,害咱们失手?咱们刺客做的都是些阴沟里的腌臜事儿,可不该这般光明正大。”
罗刹鬼摇头,“是为了告诉你,有人会来救你。”
“而且,这是法器金刚铃的一支。一曰督励,勉众生精进;二曰惊觉,脱轮回苦难;三曰欢喜,愿神佛喜乐,降福于众。”
颜九变听了心中微动,不曾想过这欢喜铃有这等意涵,却也只得讪笑:“咱们这些恶鬼罗刹,也能让神佛欢喜,叫他们都愿伸出援手么?”
金五微哂,“若是神佛不救你,那便我来救。”他抓起地上的剑,往颜九变手里一抛,认真道,“以后你听见欢喜铃,心里默念十声便成了。”
夺衣鬼呆呆地接了剑,只听他郑重道。
“我是你的接应人。十声之内,必定会前来救你。”
……
叮铃铃,叮铃铃。
不知为何,风里似是飘来微弱的铃声,铜铃舌敲击内腔,破冰似的清脆作响。可这处本不该有铃声,这里是雷家地宫,四处有厚重的土壁掩盖,离地顶甚远。
可这铃声虽低弱,却真切地滑入了颜九变耳中。他在痛楚与折磨中仰起头颈,失神的眼瞳望向昏暗的地顶。
有人在摇欢喜铃,兴许是左楼主派来的斥堠已至,即将冲破这藩篱,前来救被囚困在此处的候天楼刺客。
支离破碎的神志里仿若生出一丝火花,颜九变忽而有了气力,他猛地挣动起来,拼尽气力喝道:“我……在这儿!”
“金五…!我在…这里!”喉中传来撕裂似的痛楚,他干涩的眼里盈出泪水,撕心裂肺地发出声音。
“救我……求你…救我!”
他的喉咙宛若干涸渴水的田地,纵使千般努力,却依然难发出声响。颜九变仿若一尾搁了浅的鱼儿,发了狠似的挣动。
雷家人们开始骚动,惊惶地查探四周。有人急匆匆地穿过回廊,往地上奔去,可不一会儿便慢悠悠地踱着步回来,禀报道:“外头无事发生,依然在寻坑掩埋候天楼刺客的尸首。”
“这小子与狗厮混久了,头脑坏了罢!”
众人哄然大笑,“下回得将他丢进猪圈里,在泥里滚够了,这才会愈发蠢笨如猪,哈哈!”
颜九变怔然,巨大的怖惧感将他攫在掌心中,翻来覆去地折磨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