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恩心中惴惴,生怕那人不快。不成想那人展颜一笑,怪有趣的看了顾少卿一眼,道:“谢兄台的酒,在下李承乾。”
顾少卿见倒出来的酒泛出微微的绿色,显然是低价的浊酒,心头诧异。要知道能住进长安馆的客人全都是家境殷实之辈,饮的一般都是价格高昂的清酒或者西域葡萄酒,喝浊酒乃
是自贬身份之举。不过他虽直率疏狂,却知道言语进退,没有露出半分异色。
李承乾目光如炬,早已读出了顾少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疑问。笑道:“有道是‘新醅浊酒浮蚁绿,坐拥红炉待天明’,这贫家的酒,也是别有风味。天天清酒金樽的,有什么意思
。”
顾少卿笑道:“不错,倒是在下沾染了俗气。”说罢朝小二喊道:“店家,来几个小菜,外加一壶黄酒,要浊的!”
声音甚大,店中众人不禁侧目,有人已经面目鄙夷之色。顾承恩满面通红,低头不语,他毕竟出身殷富之家,平时读圣人之书,讲的是非礼勿言,虽然淳厚俭朴,却也有个限度,
眼下这在大庭广众下丢身份之事,是万万不肯做的。
顾少卿却谈笑自若,不以为意,和李承乾说说笑笑推杯换盏起来。李承乾言谈得体大方,举止气度不凡,应当也是世家子弟。而且见闻杂博,显然游历甚广。顾少卿越说越觉得投
机,不觉已经过量。借着酒意,渐渐的早先尽量回避的话题也就不再避讳了。
顾少卿问道:“不知李兄是那里人氏?”
李承乾出乎意料的没有说话,眼中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半晌才道:“也算是长安吧……很小时候就离开了。”
顾少卿有些醉了,丝毫没有注意李承乾的眼神。“哦……那这次回来是考进士的吧?”
说到科考,顾承恩也来了精神,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摇摇头,唇边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那么,是考明经的?”顾承恩插口问道。
李承乾依旧摇头,笑容更浓。
“那是明法?明字?明算?”顾承恩一口气把能考的几科说了个遍。
“什么都不考,我是来办事的。”
“不考?”顾承恩大为惊讶,道:“以兄台的学识,不为皇上效力岂不可惜?”
李承乾好似听到了最可笑的事情,突然哈哈大笑,惊得楼中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笑道:“我考这些东西作什么用?一人一剑逍遥江湖岂不快活?”说罢站起身来,腰间赫然
带着一口宝剑。
李承乾对已经醉眼朦胧的顾少卿道:“今天和顾兄聊的真是投机,他日有缘再会吧!”说罢头也不回,出门径自而去。
望着空荡荡的门口,顾承恩道:“这人真是古怪,原来是个江湖客。”
顾少卿迷迷糊糊道:“怎会,此人出身世家……”
“莫非……后来的举止是他故意作出来的?”顾承恩想要问顾少卿,却发现顾少卿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起,顾承恩就拉着顾少卿去主考官礼部尚书李义府处行卷。所谓行卷,就是把自己的旧作诗文编成集子,送去给有权势才学者品评,希望得到推荐,这在唐代颇为盛行。
顾少卿却不屑于此,顾承恩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去。顾承恩没有办法,只好一人带了两份卷宗,前往尚书府,把顾少卿留在了长安馆。
顾少卿一时无事可作,就到楼下叫了杯茶慢慢品着,心里却想着昨天遇到的怪人。
那李承乾明明举手投足都由贵族气质,为什么却说自己是江湖客?可要说是哪个世家的子弟,却又不该有这样的阅历和见识。顾少卿洒脱旷达,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想了。他又要了
几份精制的茶点,细细品尝,却也乐在其中。
大约过了把个时辰,顾承恩从客栈门外匆匆进来,脸色一片灰败。
“哥哥,怎么了?”顾少卿连忙叫了杯茶,让顾承恩坐下。
顾承恩喝了口水,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气道:“没想到这尚书府看门的也如此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