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陈寒衣渐渐回过神来,突然想到一事,犹如冰雪浇头,立时清醒了过来。她忙推开李沐风,却见李沐风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仍在回味,脸上便如同着了火一般,只是低头不语,那里还说得出话。
“寒衣,是否在担心陈家呢?”李沐风拉着她一同坐在一辆车帐之前,轻声询问。
“我……我父亲他,会怎么样……”陈寒衣见李沐风一语中的,想必是知道陈京的状况了。
“这个,我也不知。”李沐风想起裴行俭方才的话,轻轻一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陈尚书乃是朝廷重臣,又是太子一党,眼下长安时局纷乱,正是用人之际,太子怎会加害于他呢?寒衣就不必杞人忧天了。”
“我这个大哥,虽说狠毒了些,可是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陈寒衣闻言心中一松,也觉得李沐风所言不差。她本是冰雪聪明之人,只是关心则乱,如今冷静下来,对乱作一团的形势,也能看出个大概。
“那……吐蕃若是藉此继续挑起争端,却有如何应付?”
李沐风暗觉好笑,和悲天悯人的陈寒衣相比,自己实在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了。
“那一边更不须担心。其一,吐蕃和大唐作战,败多胜少,和亲只是安抚,并不是怕了他们。况且吐蕃现在内部不稳,还没有空闲理咱们的事情。其二,我说了,太子才略还是有的,随便找个人替你出嫁,这种事情也不过举手之劳。”
陈寒衣闻言呆了呆,似是放松,又似是担心,怅然道:“却不知是哪个姐妹因我儿不幸了。”
李沐风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寒衣,这事情的起由皆是因你吗?要怪只能怪太子!你可别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陈寒衣默然片刻,道:“其实我也明白,只是心头依旧不好受罢了。”
李沐风见她衣衫单薄,瑟瑟的秋风似乎让她略有寒意,不禁怜惜的轻轻揽过她的身子,柔声道:“我知道……只是当今之世,身不由己,实在无暇顾及旁人了……”
他这番话似在开导,又像在为自己解释什么,陈寒衣偏头看着他,明眸清澈无波。
“为今之计,还是先想想自己吧……看看咱们如何过的去潼关。过了潼关,便算到家了。”
“潼关吗……”陈寒衣目光投向东方,夜幕蒙蒙,一片未知。
“这潼关啊……”与此同时,某人在某地也发出了一声感叹,却没有人听到。
局势已然乱了。
坐镇长安的诸臣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候来的竟是皇上重伤之躯。凄厉的箭伤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李建成口中不停地咳着血沫,似乎想挣扎着说些什么,然而一开口,又变成了一阵令人心悸的嘶咳。
“皇上如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都给我陪葬!”
太医们不止听到一人这样说了,可每听一次,身上依旧不由得打个冷战,他们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威吓之言。
“皇上的伤势……到底怎么样?”房玄龄自持身份,当然不肯对太医恶语相向。可这朝中第一重臣的皱眉低语,却让太医们更加心惊。
“房相……”付太医哭丧着脸,平时红光满面的脸颊罩上了一层灰白,仿佛顷刻老了十年。“这伤的位置本不致命,可劲道太强,震动了五脏六腑,好与不好,五五之数……不过在下想皇上天尊贵体,吉人自有天相,应该……”
“哦……”房玄龄挥手打断他,淡淡的道:“我明白了,尽全力救治,若出了什么问题,怕是我也保不下来你们。”
“房相……”付太医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房玄龄一转身子,踱了出去。自己一腔委屈无处可诉,只能长叹一声,怪他们这一干太医都是时运不济。
房玄龄面沉似水,除了一派肃然,旁人看不出什么端倪。可实际上,他心中纷乱如麻,阵阵阴冷的颤抖若同过电般不时的从脊背掠过,脑袋涨的发木,隐隐作痛。
事情竟会如此突然!好端端的送亲,却几乎把当今万岁送上鬼门关!万一李建成有什么不测,那这长安的局面可就如同脱缰的野马,谁也掌控不住,那这天下呢……一个人的身影陡然映在房玄龄脑海里,让他一时呆住了。
倘若此人趁虚而入,将会给本来就阴云密布的长安再加上一层迷雾,最终谁能拨云见日,谁也无法保证。可是,自己有什么理由阻止他?
隐隐的,他希望那人忽略这个机会,可他自己清楚,对于那个天纵之才,这样的局势他怎可能放过!多少年了,他不就在等这一天吗?或许,这样的局面,本就是他造成的。
“你织的好一张网!”太极宫巨大阴影的笼罩下,房玄龄似乎被压弯了腰,他低声吐出了一个人名:“李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