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奴愕然,“入魔?”
雷景行的语气越发慎重,“观音儿,记得你初入门时,我就告诫你,修习神刀九式要有悲悯世人的胸怀,努力克制自己的杀性。你问我,一边修习杀人之兵,一边克制自己的杀性,这功夫要怎么才练得好?我当时没有解释。只要你好好遵守神刀之戒,现在是跟你说清楚的时候了。
“神刀门的祖师爷冼海声曾将刀法练到第九重界,却在误杀自己的师妹后立下神刀之戒,他本人也从此封刀,你可知为何?据说我们这一门的功法与世俗武功不同,源自南海的修仙门派,因为是残卷,所以有着可伯的漏洞,一旦犯了杀人之戒,很容易堕入魔道,成为没有人性、嗜杀成狂的魔鬼。
“观音儿,不要试图挑战神刀之戒。很多比你强大比你克制的先辈已经证明,一旦打开这扇门,血海无边。罪孽滔天,绝不是你我能承受的。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违反神刀之戒,你从我这儿得到的,我将全部收回。
观音奴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破戒的理由道:“知道了,师父放心。”
雷景行满意地道:“好,如今你肯用心习刀,师父便有把握你能将神刀门的衣钵传下去。等你把第一式到第七式都练通,达到洁然自许界的时候,你也可以收徒弟当师父啰。”
雷景行的这种希望,以前对观音奴来说是负担,现在则是理应承担的责任,见观音奴用力点头,老头儿不禁欣然。
十月初十。
卫家与萧铁骊定下婚期,聘礼由观音奴的母亲李希茗帮忙打点,极其体面周到,大出卫家意料。
卫干城因萧铁骊的异族身份,原打算低调行事,三夫人赵纯却不答应,只道前面“定贴”、“插钗”等仪式都省了,婚礼不能再委屈女儿。好在萧铁骊请来雷景行这样的武林名宿主婚,卫干城便顺了三夫人的意思,广发请帖,遍邀亲友,热热闹闹地操办起来。
三夫人一想到女儿即将远嫁异国,便觉忧思重重,心中郁结,每日将清樱拘在身边,千叮万嘱,不是传授夫妇之道便是剖析驭下法门,恨不得把半辈子的心得一股脑儿教给清樱,有时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你是怎么看中这蛮子的?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就算受了委屈,家里爹娘兄嫂想替你出头都没处使力!”
清樱还来不及宽慰母亲,三夫人又自己拭了泪,细细叮嘱:“娘给你备了多年的陪嫁,凡你说不便带走的。我都折成了金银,你带六成走。另有四成,昨夜你爹赶车,我搭手,悄悄藏到了风信别庄的密窖。此事办得隐秘,密窖的开启之法也只有爹娘和你晓得,算是爹娘给你准备的一条后路。”
“给你送嫁的八个丫头和八个小子,才智武功不敢说是上上之选,忠诚护主这一点毋庸担心,你要倚为臂膀,充作耳目,不然在那蛮子国r、,你孤零零的一个人难免吃亏。他们已经开始跟崔家姑娘学契丹话了,你也不可松懈,到蛮子国后能与人流利交谈才是。”
三夫人沉吟片刻,一字一顿地道:“阿九,世间妇人皆以夫主为天,你也依样于事,心里却不要把这规矩当真。娘不是教你阳奉阴违,玩弄手段,只要你始终记得,你在爹娘心中如珠如宝,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要因为一个男人而轻贱自己。身为武林世家的姑娘,武功当行出色,原就比寻常妇人多一份力量,多一种选择。阿九,你爱慕他,追随他,但是不要依附他。倘若有朝一日他负了你,你可以伤了心,却不许纠缠,带着卫家的仆从回宋国来,爹娘在这儿等着你。
卫清樱百感交集,跪伏在地,“爹娘生我养我,为我百般打算,女儿却不能尽孝于膝前,惟有牢牢记住爹娘的嘱咐,善待自己,好好活出一个样子来,才不负爹娘深恩。来日亦会带着孩子来探望外公外婆,并不是嫁了就不回头。”她想了想,慎重地道::“说来说去,娘还是担心铁骊待我不好,请娘相信阿九的眼光,铁骊确实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三夫人沉默半晌,方道:“你出生时不足六斤,抱在手上比你两个哥哥初生时更娇小柔软,我欢喜极了,不知道要怎样疼你才够。虽知你有一天会嫁到别人家,却不知道这一天来得这样早。阿九,娘真舍不得你啊。”
清樱膝行数步,伏在母亲膝头,三夫人轻轻摸着她柔滑的头发,叹道:“我颖州赵氏,世代无变节之男、为妾之女。偏偏十七岁那样遇到了你阿爹,真是孽缘,我明知爱慕堂姐夫是错,明知为人妾室令家门蒙羞,还是不顾一切嫁进卫家。二十多年了,怒刀卫家妻妾和美,子孙繁衍,外人说起无不称道,其实三女共侍一夫,彼此间怎会没有嫌隙怨念。大夫人是我嫡亲堂姐,她为人大度不与我计较,然而我这辈子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你外婆因我哭坏了眼睛,你外公至今不肯与我说话,此刻我若大言不惭地说嫁给你阿爹无怨也无悔,未免过于无耻!”
三夫人喘了口气,狠狠地道:“我现在明白爹娘看着我出嫁的心情了,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阿九,你要给娘争口气,你若爱那蛮子十分,就要想法子让他爱你到十二分,要把以后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做得到么?”
清樱含着泪,脆声道:“娘,阿九做得到。”
十月廿一,卫家派人到萧铁骊在东京置下的院子铺设新房。三夫人,心如火灼,在卫清樱闺房夕刚徘徊数回,终于还是入内,阴着脸将一本册子扔到女儿怀中。
清樱翻开一看,顿时面颊发热,连耳朵都红了。她见三夫人作势要走,连忙拉住母亲,吞吞吐吐地道:“娘,有些图我看不懂。”
三夫人乜斜着眼睛,“不懂就不懂啦,娘不想说话,娘心里怄得慌。”
清樱见母亲使性子,反而镇定下来。恳求道:“娘要是不说明白,吃亏的是女儿呀。”
三夫人不甘地道:“夫妻敦伦,有张有弛……”
她努力克制焦躁恚恨的情绪,慢慢给清樱解释其中门道。清樱一边听讲,一边翻册子,挑了几幅图,羞答答地问:“娘,这样也可以么?”
三夫人瞥了一眼,“如何不行?你连颖州赵家最讲究身法‘蛱蝶拳’都学得会,这等姿势更不在话下,譬如‘蝶探花蕊’可以这样变化。”她一挥衣袖,腾身而起,足尖踏在书案边缘,折腰做了一个极惊险的动作。
清樱大悟,频频点头。
卫干城刚踏进女儿院子,便隔着窗户看到三夫人这一折腰,饶是他泰山崩于前犹不变色,面上也不禁红了一红,叹道:“真是忙晕头了,我要去前院的,怎么转到阿九这儿来了。”
他利落地转身走人,心底却有些荡漾,暗想:“阿纯翩翩风姿,委实不减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