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大雪纷飞,与湿漉漉而枯黑的树枝。
树枝是师父教他练招式的剑。
剑。
剑是沉重古拙的黑色,仿佛有了很古的历史。仿佛他的眼。
他的眼沉沉如深山潭水,忽而又波光粼粼,变得水色荡漾,雾霭袅袅。
然后是空气也变热了。变成一种适合接吻的空气。
而吻,在那个清晨,只差一点点就到了。
喻砚白忽然很想哭泣,很嫌弃自己无论过了多少年,即使重来一遍,也不能成长得更快。在这荒芜一人的山顶,他忽然非常不知所措,茫然地感受到自己蠢笨的脆弱。
向回赶。他仿佛拼尽了全身力气,甚至放弃了施避风诀,只为求更快地、更快一步地回去。空气在极快的流动中能变成利刃,细小的粒子划伤了他的脸。风声呼啸,两侧的景物一瞬就融合,模糊,后退,甚至带起了线条的形状。
人的感情是否也曾经是好好被隔离开来,理智地贴上标签的?憧憬、向往、仰慕、感激,一样一样地分类好。只是稍一加热,就全部倒塌,全都融化,乱腾腾的分不清。
爱是向往。爱是自制。爱是患得患失,是无可自拔,是拼尽全身力气抑制得恰到好处好一起取暖却不互相伤害的占有欲。
喻砚白忽然想起来了。
上辈子自己自杀的理由。
那是最为纯洁却最为高尚无二的爱情,来自于一个深渊之中肮脏的生物的献身。
他那么卑微,唯恐这被看护、被珍重的时光一朝化为泡沫,所以竟然愿意先要自己死亡,拒绝迎接结局,不管那结局是好是坏。
因为这平平常常的此刻,对于他的人生来说就是曾经遥不可及的幸福的最高点了。所以一直挣扎着活在深渊之中的人,反而会在光明中欣然迎接死亡。
因为已经深深爱过,无怨地卑微地死去过,所以这一世的喻砚白对玄止并不是爱。
是有所计划的谋求。
是一切浓厚得无法控制的感情。
是他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的、但却是切切实实的——
渴望与占有。
他远远地看到山洞,感受到那把剑的气息仍在。
此刻他已经想明白了。
天命如此,他的他的母亲、甚至更古的祖先都是这样的。
心有所慕,不可得。
以此法得之。
狂跳的心脏平稳下来,喻砚白含笑进了山洞里。他感觉到自己又有那种好闻的、惑人的香气飘起来,而且愈加浓厚。而那男人已经嘴唇干燥地发白起皮,面色却醺红,双目紧闭,眉心微蹙。
他以神识控之,却没想到师父早已难耐,且越有肌肤相触,越是火热。诸多前情连在一起,他几乎瞬间就想通了是怎么一回事儿,用舌头压碎一枚极苦的丹药以唇渡进他嘴里,那舌头便渴求地开始掠夺反攻。苦涩的味道使得男人睁开了眼睛,却也只是如同失去神志的恶狼一把将喻砚白反推压在地上,吮吸着加深这个吻。
喻砚白轻笑着仿佛安慰孩子一般,“师尊莫急,徒弟自然要……为您解忧。”
——师尊篇…完结——
第8章 喻砚白番外(捉虫
浩浩昊天,不骏其德。
倏忽百年转眼间。
清微派掌门由上一任的掌门首徒平函——现在有号凌成继承,却是他趁着师父玄波自顾不暇,无法掌控全派的时候,假意放下修炼,分担师父的责任,实则与玄河暗中勾搭,悄然壮大自己的势力,然后不声不响地、平稳地“过渡”了掌门的传承,合伙人的玄河,却被判欺上罔下、道行不端,列罪状二十余条,发派去思过崖了。
新一代弟子里有个叫北云韶的,也长于剑。听闻她天纵奇才,一把剑通体洁白,剑影飞舞时如素月织练,波光皎洁。代有才人出的清微派,曾经人人敬仰的小师叔玄止真人,仿佛已经淹没在时间的尘埃里了。
也许有见过那把古拙的长剑的人,会恍惚间想起他,暗自感慨。但那不过是空山松子,落也落得无人知晓。
岁月本就是可以精确计量的东西,但偏偏求长生者无岁月。思念却是渴望被计量的,但思念又如何被衡量呢?
喻砚白有时怀疑,玄止是否只是他一场无法清晰回忆的梦。况且梦醒时尤其心痛,所以唯有那最后的结末才每每来扰他心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