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夏尤其不想麻烦别人,却不得不再一次承了商华的情。
肖刚那孙子,给她下绊子。如果不是商华及时发现并拉了她一把,真等那大纰漏出来,就是景艺怕也罩不住她。顾清夏就只能另谋出路了。
顾清夏名义上还挂在肖刚那一组里,实际上,她后来都直接向景艺汇报工作了。但她业绩真的牛逼,跨级汇报,看起来就没那么难看了。但肖刚气量小的还不如一只鸡,这份仇怕是记得牢。
但顾清夏进入公司这五年不是吃白饭的,在这间办公室里已经把根扎牢。现在肖刚再想使阴招下绊子,不是那么容易了。
“明天咱俩交接一下,可以的话,我想这个礼拜就离职。”
商华喝着她的营养牛奶,微笑着说。大约是即将离开,再没有利益关系的缘故,她脸上的线条给人感觉忽然柔和了很多,往日的气势似都收敛了起来,留下的只有柔和的光。
或者,是因为孕育生命的关系?
“好。”顾清夏说。
她给自己冲着红枣姜茶,其实很想问问为什么丁克主义的商华突然决定要孩子。但君子之交淡如水,关系不到,张不开那口。
她回到自己座位上喝着热茶,手下意识的就摸着自己的小腹。
孩子啊……
她的孩子跟她无缘。
红枣茶氤氲的水汽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老妪。
她在那山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她的脸颊像木乃伊一样干瘪,皮肤皴裂成一块一块,粗糙剌人。老太婆或别的人在的时候,她就低头默默无语。老太婆走了,她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麻木的眼中放出了恶狠狠的光。
“不能生孩子!”她声音嘶哑,像是破了声线。“不能生!生了……你就真的一辈子离不开这儿了!”
那凶狠,像是她积攒了一生的力量。当老太婆又进来的时候,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木乃伊一般的干瘪老妪。
她走了之后,老太婆又来唠叨她。她怀孕了,老太婆不再动辄打骂她,反而很有些小心翼翼。以前每次南思文给她端大碗的肉进屋,老太婆就要在院子里指天骂地的,现在反而好肉好菜的做饭给她吃。
她当然知道那些饭菜不是给她,而是给她肚子里所谓老太婆的“孙子”吃的。
在老太婆唠唠叨叨的“教育”中,她才知道,那干瘪的老妪和她一样,是被拐卖进这大山里的。而她在这山里已经活了二十多年,生过六个孩子。早些年她也逃过,也时常挨打,但她现在就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多好!老太婆说了说了很多,主旨思想就是让她别老想着逃跑,好好的给他们家生娃,好好的伺候她和她儿子。
那些顾清夏其实都没听进去,她只听到了那个令她浑身发冷的数字。
二十多年!
那天晚上,南思文依旧是打着赤膊搂着她睡。他的身上火热火热的,简直就是人体火炉。他这样搂着她,在这寒冷的冬夜,她就不会觉得冷了。
十八九的小伙子,精力旺盛得睡不着觉,又不敢真的动怀孕的她。挨挨蹭蹭的折腾了好久,好不容易释放了出来,才睡过去。
她却整夜都睡不着觉,睁着眼,黑暗中仿佛依然能看见老妪那双麻木的却突然爆发出凶狠的眼睛。
她说,不能生。
不能生!
不能生!
不能生!
当南思文和老太婆都在家的时候,也会允许她到院子里转转,他们也怕她在屋子里关久了会憋坏。她一个人也就罢了,可现在她肚子里可揣着他们老南家的金孙,可不能给憋坏了。老太婆一直是这么念叨的。
她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在他们晒牛粪的角落,捡了一块巴掌大的扁平的石头揣在衣服里带回了屋。
她把那石头放在房门下面,只需要一会儿,石头片就变得冰凉冻手。
南思文不在的时候,她解开旧棉袄,把那块冰冷的石片,贴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被冰得牙齿格格发抖,却一直硬挺着。直到石头变温了,她就又把它放在门下吹凉气。
在等待石头变冰的时候,她像跳绳那样一直不停的跳。
她一直跳,一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