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月赤彻尔大声回答。
“臣子佞,陛下圣!”这句话是古今不易的真理,既然卢世荣己经把国库亏空补起来了,既然百姓己经被赶出家园了,既然周边富户己经开始奉旨迁徙入大都了,卢世荣的作用也就到头了。为了他一个汉臣弄得皇室父子不合,百姓怨声载道,的确不值得。
忽必烈沉吟了一下,心里慢慢有了主张。看了一眼等待自己决断的月赤彻尔,低声问道:“你跟在朕身边几年了,朕一直没计算过?”
“禀陛下,小臣十六岁入宫做怯薛,至今己经快二十年了。日后还想侍奉于陛下身边,为我大元朝尽绵薄之力!”月赤彻尔心中狂喜,挺直了胸脯回答。
“嗯,光禄寺正卿告老还乡,朕正愁没人接替他。你去把那个职位担起来,好好干,别给你祖父博尔忽和父亲失里门丢脸。
“谢陛下洪恩!”月赤彻尔从凳子上滚下来,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光禄寺正卿兼管宫廷侍卫和皇家膳食、祭祀用度。正三品的职位虽然不高,却是个可以沟通朝堂内外的实缺。因为这个职位可以私下向国君谏言,丞相之下的文武官员几乎无人不关注。得到这个职位这不但意味着忽必烈的信任,而且还意味着月赤彻尔的家族得到了一个重现辉煌的机会。
忽必烈点点头,伸手把月赤彻尔从地上拉了起来,低声叮嘱:“朕一直把你带在身边,视若子侄,今后太子那边,你更要尽心尽力辅佐。过几天,朕也打算放完泽出去做真金太子府的右詹事。还有哈刺哈孙,朕准备让他入宗人府。朕年龄大了,以后什么事情要你们年青人多动些脑子。历代大汗打下来的山河不容易,大伙要齐心协力把它经营好㈠?
“陛下永不会老!”月赤彻尔真诚地祝愿。抬起头,看见几根白发在忽必烈的额角轻轻飘动。
忽必烈的确老了,虽然从表面上看依然精力充沛。但眼中的疲倦己经告诉了月赤彻尔他在勉强自己坚持。从今天的官职安排上,月赤彻尔能推断出,忽必烈开始慢慢替真金铺路,作为皇帝的近臣,他很庆幸自己又在关键时刻做了一个正确选择。
至于卢世荣,月赤彻尔己经清楚地预料到了他的下场。“要不要给他遁个气儿,让他临死之前也感谢我呢?”月赤彻尔偷偷地想,眼中精光于忽必烈注意不到的角度一闪而没。
下雪了,外面风中夹着雪粒,打在窗户上啪啪地响。
国战(十下)
“啪、啪、啪、啪!”卢世荣利落地打着算盘。依照游方道士谢枋得的指点,他这回赚了个盆满钵圆。手中的玉石算盘己经打了四遍,最后的收益结果还是无法令人相信。
太多了,谁也没想到大都城的穷哈哈们有这么富。迁徙令一下,那些周边地区的富豪们要在限期内搬入大都,需要买大量宅院。己经准备了大量小型民宅的卢世荣从中可赚上数百万两银子。而因为家境过于贫穷和宅院面积太小而被赶走的那些百姓所空出来的院落,推成平地后按朝廷规定的八亩一分卖出,又能赚上一大笔。并且这是无本买卖,官府不需要投入任何钱,请五城兵马司派些爪牙去,就可以静等银两入库。
卢世荣算了算,按照现在飞涨的地价,己经入库的银两和即将发生的收益足够填满大都城内所有银库,拖欠百官俸禄问题,南征军饷问题,甚至连交钞如纸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交钞如纸的根本原因在于朝廷滥发,使得市面上流通的交钞数量远远大于国库存银。等国库有了银子,就请忽必烈陛下下一道圣旨,把旧的交钞废掉,按国库存银数量重新发行新钞。如此一来,就没有百姓不收交钞、色目商人不肯把手中珠宝金银兑换成交钞的麻烦。
卢世荣拔拉几下算盘,得意洋洋地想。这样,后人记录大元钞制,肯定要提一提他卢世荣的名字,只有他这么有才华的人方能想出如此好的办法。只有卢大人才能替皇上分忧解难
等所有银两入库后,皇上会封我一个什么职位呢?尚书,太小,至少是中书省平章政事才成。当年阿合马做的就是这个位子,同样为国理财,咱不能比他官儿小。想想被百官B解,同僚羡幕的样子,卢世荣就觉得心里暖和,比连吃了三碗热酒还舒坦。
几股冷风从门口吹进来,绕过外间,扫过了卢世荣的细脖子。心中装满富贵梦的卢大人缩了缩头,瞪起了眼睛。
“禀报老爷,叠山道长来了!”匆匆跑进来的小厮卢亮躬身{'报。
“快快请进来!摆酒,叫人把水炉子点得旺一些,多放大块泥炭!”满腔怒火登时化作烟云,卢世荣站起来,亲自跑到正堂口相迎。
叠山道士谢枋得是江南大名士,皇上派人访了他几次,邀他出山做官他都没做,不知道为了什么与卢世荣却成了莫逆之交。此人家境富足,出手阔绰,交游广阔,在中书省一带几乎黑白两道遁吃。大都城内很多达官显贵买不到的奢侈品,他都能想办法弄来。并且作为出家人,他不像走私贩子那么贪财,买来的物品无论价格和质量都能让人满意。就像卢世荣手中的玉杆琉璃算盘,平常用的四轮马车还有家中的水炉子,都是托此人从南方冒着杀头风险弄来的。平素拿出来向同僚炫耀,要多有面子多有面子。
叠山道士穿了一件羊绒织就的道袍,黑黑的面料上面缀着几粒未化的雪珠,趁得整个人都飘逸出尘。这是福建那边出产的上等羊绒织品,自从乃颜被忽必烈杀死后,草原与残宋之间的商路断绝,这种既保暖又轻盈的高档货己经绝产。如今在市面上的价格直追同重量的黄金。无数蒙古王公贵胄试图染指这项买卖,结果他们手里有羊绒,却买不到南方的织机和染色技术。而在遥远的南方,同样有很多商人对草原上的羊绒翘首以盼。
“晚来天欲雪,得饮一杯无。谢兄,我可等了你多时了!”卢世荣一边把叠山道士向屋子里上,双眼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道袍看。
“可惜卢大人这里没有泥砌的火炉!”叠山道士笑着说道,从跟班道童手里拿过一个褡裢,扔到卢府管家手上。“几匹布料,上次卢兄提起过,留给卢兄打点同僚吧!”
“承蒙道长费心!”卢世荣立刻眉开眼笑。从包裹大小和落入管家手里时表现出的轻重程度上看,里边肯定就是叠山道士穿的这种羊绒。大冬天的找裁缝做一件斗篷套在官服外边,上朝前肯定把那些蒙古人的眼珠子馋得掉出来。“卢兄哪里话来,车马轻裘,与朋友共,乃我平生所愿也㈠?谢枋得很对卢世荣的胃口,送礼都能送出典故来。
卢世荣也不是白丁,拱手笑道,“有酒食先生馔,今日可否无量!”
二人你一句论语,我一句孟子,大笑着分宾主落座。早有童仆送来肉食、酒水,伺候得周到。卢世荣与谢枋得对饮了几盏,掉了几句文后,问起了对方最近的收益。
“托卢兄的福,最近贫道赚了一些小钱。不过见最近风雪急,所以想跟卢大人探探行情!”谢道士抿了口酒,谨慎地试探。
卢世荣笑了笑,低声道:“有什么风雪,满朝文武没不沾手的,皇上也赚了个盆满钵圆。大伙谢我还来不及,谁这个时候不开眼乱上折子!”
论文采,他自知比不过谢枋得。论家产,无论谢家当年在江南的产业,还是叠山道士如今名下的道观,车马行,都不会比他卢世荣的家底薄。论官职,偏偏对方无意于官场。所以在谢枋得面前,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朝廷上的秘闻。什么伯颜在南方的军事动作了,什么前方给忽必烈的奏折了,什么三十多万汉军预计何时南下了,什么中书省调集兵马准备剿灭太行山匪患了,直说得口干舌燥。
谢枋得静静地听着,每到关键时刻插上几句点评,总是和卢世荣的见解相近。这让卢世荣甚有知己之感,说起来更加口无遮拦。
“依大人之见,皇上是今冬出马去攻打陈贼吊眼呢,还是明年开了春再动!”听了一会卢世荣不着边际的闲侃,谢枋得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