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急急而来,滂沱隆隆。
张开的伞面承着雨珠,响声几乎要盖过祭祀时的唱喏。
然而帝王在偕陵山敬告天地、祭祀祈福。
天意便需得给这位“君权神授”的天子回应。
急雨戛然而止。
霍皖衣立在廊下,与人群隔得极远,微眯着眼睛,视线掠过看不清面貌的天子,定定停在谢紫殷的背影上。
展抒怀摇着扇呼出一声哈欠:“昨夜没来得及问你,不过看你现在这样,新帝已经答应了?”
霍皖衣道:“我会在六日后离开盛京。”
展抒怀哂笑:“看来霍大人风采不减当年,所谓取贤用能——”余下的话语未出,展抒怀看尽他的神情,转而道,“谢相究竟是什么想法?”
远处人声喧嚣,似在因戛然而止的雨高呼“万岁”,在圣明贤德的赞誉声中,这改朝易代的事迹,似乎已变成百年之前的旧事,而非眼前。
——人们喜欢忘记。
而霍皖衣想,他有太多事情忘不掉。
以为自己忘了,梦里又会记起。
他几乎是在叹息:“我也不知道。”他说,“我也不明白,谢紫殷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他们曾经是宿敌,那谢紫殷无外乎是想要和他于朝堂较量。
可他们并非宿敌。
如果他们曾经即是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仇人,那谢紫殷无外乎是要利用权势将他压低,教他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可他们并无血仇。
如果他们曾为挚友,那谢紫殷算是在为他重回朝堂铺下坦途大道。
——可他们不是宿敌,不是仇人,却亦已非挚友。
若是当初走马观花,折下的第一枝红叶碧桃赠的不是他。
霍皖衣想。葽要
也许自己会比如今更遗憾。
遗憾于人生最快活的时光里,没能与谢紫殷遇见。
——他的确满身罪孽,也许阎罗王亦亟不可待要取他性命,判他不赦大罪。
但他还是会想。
还好他遇见过谢紫殷。
那枝红叶碧桃赠给旁人算什么好。
他就要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好处,天下第一的偏爱。
只是偏爱他的人被他亲手刺了九剑。
他分明从茫茫无所依,受尽冷眼,一步步走到足可俯视众生的绝顶高处。
却还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
好似尝过的苦都不算是苦,行过的苦难不算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