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小,里面一大半地方是土炕,上面铺着一床芦席,四周都花了边了。土炕是靠着
窗户的,窗户也不过人样高,用些报纸糊着,纸都变成黄色了。那里一块玻璃也没
有,屋子里阴沉沉地。靠墙摆了一张小桌子,什么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上面有许
多刀伤,和烟卷烧的痕迹。此外就一点什么也没有了。朱鸾笙仔细闻了一闻,觉得
这屋里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再看一看那芦席,比北京城里人家的地席还不如,
脏也就脏极了。她在公寓里虽然受了几个月的委屈,但是那公寓,还是上中等的。
第一,屋子里就裱糊得雪白。现在看看这里,是生平所没有看见,所没想到的地方,
早就是浑身不舒服。王驼子他们,也在前面一间屋子里住了,引着许多乱七八糟的
人,在那里谈话。一会子,那个妙舞台经理赵德三也来了。说是朱老板将来上台,
总得也要人配戏的,有几个人得先介绍介绍。有一个唱小丑儿的胡金宝,她在这里
多年了,也上了几岁年纪。朱老板见面的时候,倒要格外客气些才好。后台那些人,
都叫她大姨儿呢。他说这话,分明是告诉朱鸾笙不要姊妹相称。他约好了,明天带
她到后台去先看一看,便到前面王驼子屋里去了。朱鸾笙一想,我也受过一半辈子
荣华富贵,今天落到这般田地,还要叫大姨,去巴结一些不相干的人,未免不值得。
听着前面屋里,有谈有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好不寂寞,因此在这客店里
的第一夜,对着那一盏淡黄色的煤油灯,先就哭了一宿。
次日下午,赵德三王驼子带她同到妙舞台后台去。她在外面看这戏院子,就全
是木头板子架搭成功的,这一看,就有些不妙,才到后面,推开一扇木壁门,里面
是小院子,一些大小女孩子,在那里纷闹,里面就是后台。朱鸾笙是票过一次戏的。
后台不干净,她也知道。这个后台,就更糟了,香瓜皮,桃子核,和着鼻涕浓痰,
铺了满地,那一大盆,众人共用的洗脸水,正放在中间,遍地透湿。别的还罢了,
不晓得哪里来的一股汗臭气昧,十分难闻。因为这个缘故,那逐臭的苍蝇就成群结
队的在人丛中飞舞。那些后台的人,见来了一个新台柱,都不免用视线注射在朱鸾
笙一人身上。先是王驼子介绍她和后台管事见面,随后又把唱小丑的胡金宝,唱者
生的杜元洪,唱小生的柳碧仙,次第给朱鸾笙介绍了。朱鸾笙一看那些人,都带着
三分流像,先就不愿意,那个小丑胡金宝,有四十上下年纪,梳着一个小辫子髻,
穿一件对襟水红褂子,拿着一柄大芭蕉扇,趿着鞋,挺着胸,一招一招的走来走去。
朱鸾笙到了这种地方,形单影只,没法子,也只得敷衍各人几句。别人还罢了,那
胡金宝口里嘿嘿的一脸假笑,令人讨厌极了。自己不愿在后台久待,马上就走了。
那些人见她一来就走,脸上的色气又不好,大家就笑着说,这个人大概本事不坏,
你看她搭着多么大的架子呀。胡金宝道:“别忙,咱们明儿个台上见。”大家也就
存着这个心事,到明日看她的戏怎么样。可是那赵德三为着赚钱起见,和朱鸾笙也
就早鼓吹了一阵,虽然海报上没有说出她的历史,可是外边早传遍了,说是这个姓
朱的,乃是一个制台的少奶奶,和男伶中的德囗如一般,来头非常的大,听的人不
在乎听戏不听戏,也就愿意来看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一个样子。所以朱鸾笙登台这
一日,竟卖了一个满座。至于她的本事,在她自己看,以为很好,人家也不肯说一
个不字。其实那时玩票,是把钱往外花的,不好也没关系。而且都是票友,人才总
不能象内行怎样齐整,比起来,总可以对付。现在真上了台,就不能当着好玩。朱
鸾笙自己一想,也不敢十分认为有把握。所以到后台化装以前,就找着配戏的胡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