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姿生怕一旦耽搁、日头高起,那扇“光门”以及光斑都会消失,是以下得很快,好在那无底洞的洞壁凹凸不平,爬起来并不很难。
她也没招呼那雪鸡,但那雪鸡似乎自觉吃了她的食、就是她的鸡了,也一溜烟小碎步跟下,爬得还没她好,经常失足跌跟头,然后惊慌失措瞎扑腾。
孟千姿之前捡牛皮碎片时,只下到十几米深处,太深处手电照不着,便推测是个无底洞,及至晨昏相割,在百米深处看到光斑,又觉得自己是想错了:这洞也许深百余米左右,那一列光斑是打在洞底的。
百米深度,换算成楼层,也有三十多层了,身上又没安全绳,不是三两分钟就能下的事儿,孟千姿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下到半途时,觉得空气对流比之前要明显,不像是要到洞底的样子。
她心头泛起了嘀咕,再下了一段,终于看清楚了,腿肚子也开始打颤了。
卧槽,什么光斑,压根不是,分明是几根摇曳的绳,从山壁这头拉到那头,长度大概在三十米左右,如同半空架设的绳桥,其中有两列绳,绳身上粘连着巴掌大的、镜片一样的东西,镜片能反光,所以高处看去,跟光斑似的。
而孟千姿下来的方位,恰在那扇“光门”的对面,也就是说,她想到达那扇门口,得先过这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桥”。
她心头火起:这特么都谁想出来的坑人玩意儿?
下到桥头处,看得更清楚了,一共四根绳,高的两根应该是扶手用的,低的两根是踩脚的,那些“镜片”,就错落分布在低的两根上,两片间相隔的距离跟人的步子差不多——不言而喻,就是让人踩着过的。
孟千姿伸手撼了撼那绳桥,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居然没朽,感觉上还挺结实,但说真的,这种地方,让她孤身走悬桥,她还真是犯怵。
谁知道这桥有没有什么幺蛾子?
她的目光落在身侧的雪鸡身上,雪鸡虽然飞行距离不长,但飞个几十米应该是没问题的,早知道,把一群都赶进来,一只带不动她,一群总可以吧?
孟千姿蹲下身子,跟那雪鸡说话:“我觉得,还是得过去,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觉得呢?”
她想念江炼和神棍,不习惯身边没人、有事都没法商量,所以她一定要说点话,哪怕是跟鸡说。
说完这话,她拿手摩挲雪鸡的小细脖子,她跟别人不同,“伏山兽”是真正能让山兽知晓她的用意的,就好比在湘西时,支使小白猴那样。
她示意了一下那道绳桥:“要不然,你先过去走一趟,让我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反正你能飞,大不了扑腾回来。”
雪鸡一定是大惊失色了,因为它小眼瞬间溜圆,孟千姿作势把它身子往桥头推,它两条腿拼死不动,妄图凭借脚爪和山石的摩擦力赖定在这儿。
孟千姿说它:“行吧,你也就剩点小鸡胆子了。”
然后拿手指点它脑袋:“在这放哨,不管是上头来东西还是下头来东西,有动静你就叫,懂吗?”
说着起身,活动了一下双手指节,又甩了甩胳膊,这才抓住绳子上桥。
才刚走了两步,手心就已经一片水湿,她是山鬼王座没错,也接受过严苛的训练,但她毕竟不是耍马戏的,这绳子一上人,就晃个不停,还有那镜片,鞋底踏上去直打滑。
孟千姿咬紧牙关,找话给自己打气:阎罗显然是过去了,阎罗都能过去,你不能?
这打气挺管用:绝大多数人,可以接受自己做不到某件事,但不能接受自己瞧不上的人做到了、自己却做不到。
念及阎罗,孟千姿忽然想起一件事儿。
那个况祖的留书里说“箱为牙错,山鬼叩门”,理论上说,应该按照前后顺序,先有箱、再叩门。
但现在,箱子一直都没影儿,她还叩得了门吗?
她心里一动:会不会是因为,阎罗没把箱子带出去,一直留在了这儿?所以她们进来时,“箱为牙错”这一道关卡,被略过了?
很有可能。
神棍给她解释时,曾说“牙错”是最古老的钥匙模型,最初是用来解繁复的结扣的——现在想来,九道山肠,九曲回肠,山鬼不是没来昆仑探过山,但从来都没发现这么诡异的山肠,难道是因为,古早时候,这些山肠是像死结那样,盘缠裹绕在一起的?压根就没打开?
阎罗来了之后,“箱为牙错”,如同钥匙解开缠结,这些山肠才舒展身躯、在这山腹内缓慢蠕动?寄生于山肠内的那些石虫也好、梗枝也好,也就随之复活?
一定是这样的,孟千姿激动得一颗心直跳,这么些年来头一次,她发现自己偶尔也可以……聪明极了。
但可惜了,难得聪明一回,没观众,只能聪明给自己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