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凤嫦娥会拍开他的手,抢下他为她系紧披肩垂绳的工作。“我自己来。”她说着,在胸前利落打上蝴蝶状的绳结。
“原以为新朝初立,一切都该生机活现,没想到背后的问题重重。”一张冷面,总是冷言的表相下常为人担心怀忧的习惯又犯,邢培玠突兀地开口发出感叹。
“并非天下齐心,我朝是推翻前朝创立,再看眼下除却西绍郡王府之外,其他三王野心勃勃,朝政的稳固只是表象,也是我皇兄宵衣吁食的成果;而他,那个铸成新旧朝交替的始作俑者,竟然像没事人似的置身事外,让皇兄他——”
“你误会他了。”最后,邢培玠还是忍不住为昔日的主子辩解:“凤骁阳并没有置身事外,他只是——”
“你背叛他,哪来的资格为他说话?”
凤嫦娥如针般笔直的提醒,扎得他说不出话,才启唇便收口摇头。
他的确没有资格为凤骁阳辩解,他早背叛他了,不是吗?
可她没那么容易就放过能让他痛苦的机会,因为背叛的痛,谁也没尝得比她还苦、还痛过!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背叛他?”
“与你无关。”
“你听命于我,我命令你说。”凤眼挑起傲然神色,点醒他此时此刻两人上下的臣属关系。“或者,你决定离开将军府;所以违逆我的命令也无所谓?”
他还不能离开。
深知这点的邢培玠叹口气,认输道:“他夺走冷焰心上人的命、陷季千回于五台山擎天峰的危难当中。”
“原来是他。”凤嫦娥哼了声,“原来坏我围剿擎天峰大计的人就是他。”
听她的说法,邢培玠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难道去年九月九,武林人士遭围困在擎天峰上的六千兵马是你领军的?”
难道这件事是……
凤嫦娥接着道出他领悟的事实真相:“告诉你也无妨,九月九在五台山擎天峰的武林大会,不过是皇兄设下的骗局,将武林各门各派聚在一地,顺者生,逆者死。”
“为什么?”江湖自有一套规矩,朝代的更迭并不必然具有牵动江湖风浪的能力,何必滋事?
“新朝初立,光是和朝廷中的百官勾心斗角就已经够忙了,用不着江湖人士再加一笔,最好的办法就是防患于未然。”
“难道他不懂万一让江湖人士知道此事背后的作手是当今朝廷,反而会成为激起江湖人士怨恨、助长旧朝遗臣复兴的火苗?”
“不留活口,就永远没有人知道。”
“赶尽杀绝不是你会做的事。”
“你所知的凤嫦娥早就死了。”
冷言凝声出,闻者皆心寒。邢培玠瞅着她,谈生论死无动于衷的神情,足以证明说话者心死的事实。因此他更觉寒心,也终于想通凤骁阳为何派季千回前往五台山参加武林大会。
明的,是为夺烙火玉,事实上是要她设法平息这场战事;他早算准凤怀将的伎俩,为了避免祸事才派季千回以夺烙火玉为由,去平息这场不必要的战事。
是他错怪凤骁阳了?顿悟后的邢培玠有说不出的懊恼,却无法不生疑云。
而在此刻,他突地想起为得阎罗令解药逼死唐婉儿,以及那日冷焰扬言凤骁阳命他刺杀凤嫦娥这两件事,原先的懊恼又逐渐被摊在眼前的事实掩去。
凤骁阳的确解了一场江湖中可能一触即发的纷争,但这两件事也是铁铮铮、不可抹灭的事实。
害死唐婉儿,又以她的坟作威胁,命令冷焰刺杀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这两件事就足以成为他叛离的理由。
明明是皇族一分子、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为何处处妨碍朝政的进行?他想不透,风骁阳的用意是什么?寒风没来由地忽然登堂入室,吹进一袭冷意,邢培玠冷醒了神,原来是凤嫦娥打开书房的门,正要回她所居的主院。
他赶紧踏步跟上,一前一后走进回廊当中,满脑子还是旋绕在这些思维当中,直到——
“谁?”凤嫦娥厉声一喝,同时迅速抬起左臂,朝夜幕笼罩的半空射出一箭。
一阵布绫在半空飞舞的声音,显示方才的确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