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旺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你还记得那些事儿啊?现在寒冬腊月,哪来的石榴?”
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子,递到梅子手上。
梅子仔细看了又看,白他一眼:“这么金贵的东西,不会是你们家祖传的吧?”嘴里说着,玉镯子早套到了手上。
梅子说着举起一个袋子,“猜猜俺给你带来啥了。”3000
张旺看看爹娘和老孙头两口子,正在旁边拉呱,说不完的家长里短,又看看梅子:“怕不是胶澳的海货?”
梅子抿嘴笑他:“你属猪的啊?就知道吃。”
“那就是打胶澳买的烟袋锅子。”
梅子遥遥脑袋;“你可不许你这么大就和我爹、我老海叔那样,抽烟袋锅子跟吃饭似的,抽多了老咳嗽。我听胶澳那边的大夫说起过,吃烟袋锅子能把人的肠子吃成黑的,肚子肺都成了黄色的,厉害了要死人的。”
张旺大惊:“那可不得了啦,你从哪里听来的啊?是不是洋鬼子大夫?听说老毛子害病都不吃中药,要用东西扎屁股,洋鬼子那玩艺儿可是糊弄人的。”
梅子咯咯笑起来:“傻蛋,人家那是治病,叫西方什么针。”说着说着停住了,张旺两眼直勾勾地看她的手呢。
梅子嗔怪地看着张旺:“没见过女人的手啊?眼珠子都直了。”
“不是啊,我看你戴上玉镯子,到很象是准备出嫁的新媳妇儿,赶明儿你再穿上一身大红棉袄,到我家我也真认不出来了。”
梅子说:“美的你,谁稀罕去你家啊?你不是一直嫌弃俺家里的女人都不知道裹脚,嫁不出去吗?你娶个小脚的老婆去吧,那才叫漂亮哩。”
张旺挠挠头皮憨憨地笑:“人家那是说反正话哩,你们家不就是你自己不裹脚吗?”
两个人在那里窃窃私语,狗蛋从后面跑过来:“爹让我问问你们俩的话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赶紧拔腚走人了。”
张旺吓了一跳:“好了,回家了,前面过了乱坟岗子,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咱们村了。”
3
冯家坡附近有一座小山,山下有一片乱坟岗子,埋葬着冯家坡不知道几辈子死去的人们,坟头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什么样子的都有,像笼屉里出来的窝窝头一样一眼望不到边,密密麻麻的坟丘上杂草丛生,小路穿行其间,显得很怕人,不要说女人,就是一个大老爷们儿独自走道也会脊梁骨冒冷汗。
张老海要推小车,老孙头不肯,还是自己推着媳妇和箱子、粮食一路走下来。
一挂大车咣咣当当从后面直奔乱坟岗子来了。辕马脖子上的铜铃铛叮叮当当响着,在寂静的死一样的坟地上显得格外刺耳。
老孙头和众人赶紧闪到路边,这年头能赶得起大车的没有几家了,不是官家就是乡绅,要不就是土匪。老孙就觉得自己两个眼皮直跳。
“左眼跳灾,右眼跳财,这两个眼皮都在跳,不知道要碰上哪一处啊?”老孙头看看张老海,也是眉头紧锁,看得出两个人都在捉摸事儿。
马车飞驰而过,赶大车的是一个老汉,老态龙钟,身上裹着老羊皮袄,扣了顶狗皮帽子,抱着根长长的鞭子,靠在车厢门口昏昏欲睡的样子。两个人松了口气:老把式赶车,看来是乡绅的马车。
拉车的马倒是膘肥体壮,一看就知道吃得不错,比穷人家的人都有精神,老汉后面的马车车厢被帘子挡着,看不出任何端倪。
张老海笑道:“乡绅出门老把式,胡子下山小把式,军官还乡女把式。不知道这是哪个村的乡绅老爷回家了?大车厢里不知道是元宝还是山珍海味?”
老孙头皱皱眉头,回头招呼梅子和张旺:“快点走,太阳一落天要擦黑了。前面的路可难走,狼群也多。”
张老海看了看老孙头,心里就觉得有点儿蹊跷:过了乱坟岗子就是一马平川的大车道,这几年猎户越来越多,砍树的农家人也多,村子临近几里路都没有了成片的林子,哪里还有狼群出没?
老孙头低声说:“前面马车像是胡子的。你看马脖子地下的铜铃铛。”
张老海这才注意,那铃铛声清脆有节律,声震远方,这是山里胡子特有的传信铃铛。
张老海心里头一激灵:“老孙哥,我这心里头可突突着呢。”
老孙头面色凝重,低声说:“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实在不行就跟他们拚了,咱俩的老命也不值几个钱啊。可是娘们儿跟孩子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张老海忙说:“我去叮嘱张旺那孩子,和梅子带嫂子、旺他娘和狗蛋子先抄小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