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午后,天清气朗,太阳遥遥挂在天际,阳光不远不近恰到好处,晒在脸上暖洋洋的正舒服。
顾朔风梳着时下流行的卷发,穿着冯卓然的盘带裤,繁复的镂白衬衣系着浅色丝巾,外罩杏白呢子大衣,脚蹬一双浅咖色短跟小皮鞋。
出门的时候,丫鬟厨子保安花匠,谁看见她这身打扮都是一愣。
刘小蝶没少来过冯家,哪次来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是穿最时兴的旗袍,开最高的叉,露最多的腿,就是穿层层叠叠的洋装,还专挑那种露胸脯子的,生怕旁人不知道她胸前有二两肉似的,那发型也是三天两头的换,红嘴唇抹得跟刚吃了死人肉似的,怎么看怎么让人啧舌摇头。
下人们是看不惯的,他们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小姐要跟这种人打交道,打扮的跟个妖精似的,一看就不是正经姑娘。
不,不用看,她确实不是正经姑娘,她就是个下贱的歌女。
大小姐虽然有时候也穿洋装,可穿得都是像模像样的,旗袍也是规规矩矩,从来不会卖弄风骚,也不会弄这洋玩意的发型,大小姐的头发绸缎似的,不是披肩就是扎两根麻花辫,略施粉黛就美得跟个天仙似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这样两个人站在一块儿,根本不像朋友,怎么看风骚的刘小蝶都像是大小姐的小妈,还是新娶的上面已经排了一长串姐姐的最小的那个姨太太,也只有这种不要脸的小妖精才能勾搭上女儿都比自己大的富家老爷。
下人们早就怀疑刘小蝶打着大小姐的旗号想跻身冯家女主人行列,这次冯家出事,他们也是听了风声的,心说这下大小姐总该看清她的真面目好好教训她一顿了,哪曾想,她竟比以往更嚣张!
那杏白呢子大衣怎么就穿到她身上了?
那可是法国进口的,老爷花了不少钱给大小姐抢的!据说整个上海滩就这么一件,大小姐都没舍得穿过几回。
衬衣裤子就不说了,就说那双小皮鞋,纯手工订做,也是大小姐独一份儿,前几天才送来的,大小姐都还没来得及上上脚,怎么就穿她脚上了?
这个女人可真了不得,看少爷死了老爷瘫了,这就马上打起了大小姐的主意,什么东西都敢往自个儿口袋划拉,这是欺负冯家没人了怎么的?
下人们都是在冯公馆干了几十年的,不敢说一个个都愿意为冯家肝脑涂地,可起码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眼瞅着自家小姐被欺负,哪个受得了?
顾朔风一出门,张婶就一盆子擦地水泼在了她脚边。
“嗷呦~啧啧啧!我就说今个儿一大早的,乌鸦怎么嘎嘎在院子里叫?原来是晦气的扫把星子来咯。”
张婶满嘴的上海话,说不出那种尖酸刻薄的味道,吴侬软语的像是带着戏腔,还挺好听,顾朔风没生气,反倒有点想笑。
这么明打明的厌恶,可比那些表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好多了。
况且,这种小儿科的手段,实在也不值得她生气。
许轻岚交代完娄胜,转头正看到顾朔风站在一滩水前,水汪汪的桃花眼扑闪着,又无辜又可怜,眼睁睁看着张婶指天指地的数落,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
明知道顾朔风不是那种会吃亏的人,没反应可能是真的不在乎,可许轻岚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心。
顾朔风好也罢,坏也罢,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你说说你是哪里来的狐狸精?人家狐狸精都是找汉子的,你怎么专翻我们大小姐的衣柜子?你穿着我们大小姐的衣服去勾汉子,你都不觉得羞愧的哦?你……”
“张婶,别胡说,是我给她穿的。”
许轻岚过来,牵着顾朔风绕过了那滩水。
冯卓然平时对下人一视同仁,好脾气是出了名的,张婶并不怕她,当自己不争气的傻闺女似的,追上来又是一通苦口婆心的唠叨,那神情,心都要碎了似的。
“哦呦!我的大小姐!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看看咱们冯家都让她祸害成了什么样子咯?”
许轻岚止住脚,眼角余光扫到不少下人都关注着这边,转回身严肃地望着张婶。
“别随便道听途说,谣言还说麻石头煮水能防鼠疫呢,这你们也信?”
“可……可她……”
张婶看了看一脸人畜无害的顾朔风,又看了看自家小姐,看着自家小姐那么严肃的脸,滚到嘴边儿反驳的话又咽了回去。
许轻岚正色道:“有些事不方便说,但是你要记住,她是冯家的大功臣,以后见了她就像见了我,要尊重,明白吗?”
“她?大功臣?小姐你是让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她可是……”
不等张婶说完,许轻岚的脸色沉了。
“你是想说我很蠢,轻易就能被人愚弄?”
张婶伸着脖子正说得唾沫星乱飞,许轻岚这一句噎得她差点没岔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