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没有开灯,连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除了门缝透出的一线光亮,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冯赞天轻手轻脚关了门,摸黑摸到了床边,又摸索着钻到床底下。
床底平时就有打扫,年关大扫除又特别擦洗了一遍,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杂物,躺到里面打滚都弄不脏衣服,就是地砖稍有点凉。
冯赞天老老实实躺到里面,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已经走投无路了,离开冯家他屁都不是,以往的狐朋狗友不仅不帮他,还各种嘲讽,真是墙倒众人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冯赞天受了一冬天的气,偏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妈外遇的还是个小白脸,别说指望他养活他们娘俩了,那小白脸怕冯正德报复,连夜卷钱跑路,就留了个破房子给他们,这还是时间紧迫那小白脸顾不上卖,不然连破房都不会给他们留!
这些天他们娘俩全靠典当家具衣裳过活,那点儿破烂玩意才值几个钱?全当了也不够他去满香楼吃顿酒。
冯赞天当了这么多年阔少,哪儿过得惯这种穷酸日子,这些天没少想法子弄钱,甚至还把他妈送去了万香楼,可人家老鸨嫌弃他妈年纪大,不肯收,更何况她还是绿了冯正德的姨太太,老鸨就更不想招惹麻烦了。
卖不了娘换不了钱,还得白浪费米面养着,冯赞天脾气越来越暴躁,三天两头对他娘拳打脚踢,前些天,他娘终于受不住了,偷着把家里最后能卖的那点家什卖了,只身一人跑路。
冯赞天弹尽粮绝,受尽屈辱,又没了出气筒,真是差点没跳了黄浦江死了算了。
前两天,他再次厚着脸皮去不夜城堵夜莺,夜莺自打他被赶出冯家,立马就和他断绝了情人关系,还甩了他一百块当遣散费,当时冯赞天还心高气傲,没要那钱,撂了狠话走了,结果现在别说一百,就是十块他也稀罕。
夜莺防了他两个月没见他来骚扰,放松了警惕,被他堵个正着,可当时离不夜城没多远,夜莺嘴上应付着,趁着他一个不注意,转身跑了回去,看场子的拎着警棍出来七八个人,吓得他转身就跑。
他一路没命地跑到黄浦江边,不想跳江,只想宰了那忘恩负义的臭娘们。
恰就在这时,葛九给他递来了橄榄枝。
葛九说,富贵险中求,要想重回当初的风光,就得干票大的。
葛九让他趁着过年混进冯家,强了冯卓然,为了保住冯卓然的名声,冯正德只能把女儿嫁给他,他就能混到上门女婿的身份,到时候再打亲情牌,毕竟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冯正德不可能没有一点儿感情,冯家早晚还是落到他手里。
冯赞天起初还有点犹豫,怕冯正德宰了他,再者冯卓然毕竟是他姐姐,哪怕不是亲的,可也喊了这么多年姐,心理上已经当成了亲姐,有几个当弟弟的对自己亲姐感兴趣的?他怕他到时候办不成。
可又一想他现在的处境,再想想冯正德一贯念旧情,他娘都把冯正德气偏瘫了,也只是赶出家门,并没有赶尽杀绝,他就算真做了这事,冯正德大概率也只是打他一顿,他再编点儿理由卖卖惨表表孝心,又有冯卓然的清白摆着,入赘冯家真的很有希望。
与其一辈子当狗,还不如破釜沉舟冒了这个风险。
至于他担心的办不成事,葛九给他备了药装在身上,万一真不行就嗑|药,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
冯赞天窝在床底下,从最初的紧张到后来的放松,并没有用太久时间,放松之后就有点儿昏昏欲睡,主要是来之前太紧张,一晚上没睡好,周围又太安静,忽远忽近的耳鸣简直就像催眠曲。
冯赞天睡着了。
卧室漆黑一片,除了挂钟咔哒咔哒摆着钟摆,只有远处的炮仗声不绝于耳,不过还不到十二点,炮声还没有那么剧烈。
咯吱。
床上突然响起细微的翻动声。
冯赞天一个激灵醒了,竖着耳朵再听,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是睡癔症了?
咯吱。
床板又响了下。
冯赞天瞬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冯卓然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他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