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太太、黛玉、探春听的最为认真。贾老太太年轻时,勋贵中还有尚武的风气,她倒好理解。曲目是黛玉自己点的,也不必多说。唯独探春,竟然也是美目涟涟,真叫旁人意外。
外头的热闹还在继续,薛姨妈却趁着宝钗不在的空闲,来到王夫人屋里做客。
俩姐妹在贾府碰头的机会不多,薛姨妈可不像贾敏一样,能直接住在荣国府内。她们家住在别院中,平日走动多有不便,也就是女儿宝钗,能借着晚辈的身份自由些。
今日这一碰头,两人都很是欣喜。王夫人的房间在荣禧堂东边的三间耳房中,此屋说来也有趣。薛姨妈一进来,只见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等摆设,挨炕摆放的木椅上,依旧是半旧的弹墨椅袱。
放眼望去,一应物件,竟然都是半旧不新之物。薛姨妈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暗暗称奇,她知道,她那个好姐夫必然极少在此歇脚。
不然,贾府这样的人家,又何来不换不丢之故,不过是拿来装点面子罢了。薛姨妈心中为这个亲姐姐哀叹一声,这样比起来,还是她嫁到薛家来的如意些。
“姐姐,这么多年,你让妹妹想的好苦啊。”
亲妹妹既然来做客,王夫人这个主人家自然不好拿着佛珠,继续做些场面活。将手中佛珠放在桌上,王夫人起身迎着妹妹到炕桌上坐下。
两人出嫁后亦是多年未见,眼下无外人,又遣了下人守在门口,两人自然说的放肆些。
先是从儿时的旧事说起,又逐渐攀到两家的旧情。东拉西扯着不着边际的话题,说着说着就谈到前几日从宁国府里回来时,路上宝玉跟袭人的异样。
“当时一家子女眷都在。”薛姨妈在薛家当家作主惯了,考虑事情只想着颜面问题,说起别人的家事也有些直接的过分,“要妹妹说,姐姐不妨将她请到轿子里,索性也舍她一个名分。又何必等老太太出面,无端端落个不是下来。”
她不说还好,见亲妹妹都这样说,可真是戳到王夫人的痛处。她当即怒道:“那个不要脸的丫头,才得了志,就想闹个人尽皆知。无非是欺我孩子懵懂无知。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好好一个爷儿勾到床上。”
“看她在路上走的模样,你以为她真是身体不适?又怎么不去想想,她是否在走给我们看呢?”王夫人愤愤拍桌,显然是动了嗔怒。
“不能吧。”薛姨妈先是一惊,她虽有些心机手段,可比起王夫人的功力又大不如。她在薛家时,薛瑱连外头的事都时常拿来跟她商量,待她可算是极为尊重。
如此环境下,对于暗地里的后宅手段,不免看的浅了些。纵然是在娘家修炼出七分本事,现在也只记得五分。
王夫人却不同,自打她嫁到贾家后,其中的辛酸苦楚,只有自己能体会。她对着薛姨妈道:“宝玉这样纯良聪明的性子,就是糟蹋在这些狐媚子手里。”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让她进门。反倒坏了宝玉的名声,以后娶不到清白人家的女儿。”王夫人一锤定音,为宝玉的此事做了个论断。
这,这这毕竟是姐姐的家事。薛姨妈作为亲妹妹,也不好多说,只规劝道:“真要不行,寻个错处发卖了就是。姐姐何苦动怒,还伤了自己的身子。”
“你当我不想吗?她是老祖宗赏给宝玉的,平日又惯来装腔作势,喜欢扮个至善至贤的好人。”王夫人说到此处,刚刚的怒气又做云烟散,轻描淡写道,“这种人,心里头却最贪,更是好拿捏。早晚我得让她吃些苦头。”
薛姨妈听的不禁心神一颤,赶忙低头不敢看向姐姐,盯着桌上的佛珠发愣。
&t;divtentadv>多年后的团聚,她竟然对自己这个姐姐有些陌生。
两人又聊过一阵,薛姨妈才匆匆辞别姐姐。
此时屋外,日暮入久。几处灯笼高挂在游廊上,又有丫鬟提着灯笼走在她的前处。
她沿着小路走上片刻,突然瞧见灯火通明的远处。寒鸦栖影,点滴灯光藏在阴影后。她知道,那处就是林黛玉的生日宴。
她看上片刻,再想到姐姐那句那个不要脸的丫头,才得了志,就想闹个人尽皆知。突然更觉胆寒,索性转身快步朝着府外走去。
荣庆堂内,晚宴已经进行到一半,外头的曲儿照样唱,吃食也在逐一摆上席面。
作为今日的寿星,林黛玉接受过大家的祝词,就到了开席的时候。
这一吃,是真把黛玉惊到了。荣国府内的晚宴,岂止是用奢侈二字能形容。光是小菜就有十几碟,大家动过几筷后,吃不完的就会传下去。留给外头的下人,等他们忙完之后享用。
大菜也各有各的特点,其中一道金玉满堂,更是王熙凤吩咐厨子,专门为黛玉准备的。
报菜名的下人,特意站在不远处,给堂内的众人解释这道菜的精致手艺,“精霜乳唾好燕窝二两,用天泉水发好,银针挑去黑丝加嫩鸡汤,用好火腿玉柱蘑菇煨成玉色。
吕宋青鲨翅,只取上半原根,不用下鳞。用肘子、鸡汤、鲜笋、冰糖炖两天煨成金色,小刺参放在肉汤里滚三回,鸡汁、肉汁、虾子汁烧成枣红色。
再加三钱西施舌,七枚乌龟蛋,十枚银杏。再配上笋筋丝、鲫鱼肚、香菇、木耳、野鸡片,烧几个滚,勾琉璃芡,下明油倒挂出锅,盛在金托金盏金龙盖,此为金玉满堂。”
此话一说完,直叫众人如听戏般拍手叫好。钟鸣鼎食的富贵生活,说的不就是如此吗?报菜名的下人,给公子小姐讲解这个,自然是不担心泄露手艺。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儿,也就是听个响,尝个鲜。不然怎么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