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案子,办起来其实十分简单。只要百姓肯站出来指证,只要有人真心替百姓做主。就赵家父子身上背的案子,判个凌迟都不为过。
因本次涉案之人、状告之人实在太多。前头捕手班抓来了人,后头县衙主簿等人在内,就开始没日没夜的提审。
此事办的要快,更要分开审问,避免出现串通口供的情况。除了赵里正、赵家父子外。赵家的一干护卫,其在临江村的亲朋党羽,更要做到除恶务尽。县衙大牢,一时人满为患,实在热闹的很。
华亭县衙光为此案,加班加点不说。县衙里识字懂墨的人,通通都被抓来帮忙。两个捕快负责审理,文吏负责记述。等卷宗写清楚后,再交由信达比对。选出不同卷宗中有重叠的案件,查看是否有诬告、串通的证词。
等到信达一一验证过,才会把检查无误的卷宗送到陈恒面前,交由知县亲自过目、审阅、盖印。当卷宗收集的差不多,摆在赵家父子面前的路,除了认罪再无他法。
这对父子,心如死灰,更是辩无可辩。陈恒挥挥手,也不欲跟他们多言。只转身在县衙庭院内散起步,他现在倒是有两件事要头疼。
其一是取刑之难处。赵家父子自然是要死的。其它主要涉案人员,或是绞刑,或是流放,也好安排的很。唯独剩下的大批人里,手头或多或少沾着事。若是从严来判,流他个七八百里都是寻常。
可这样一做,此案带来的恶劣影响,不免会让今后的小恶者,抱着一了百了的心思。更会让县里其他大户,对自己留下酷吏的印象。这肯定会波及到,自己之后的事务。
如此想过,陈恒不禁拢手藏于衣袖中,抬头看向月明星稀的夜色。当前路不明时,回首来时路,无疑是最好的办法。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道理,正是在此处。
拍了拍因连日忙碌而疲乏的大脑,稍稍清醒些的陈恒在院子里走上几步,情不自禁就想起泰兴县的前任知县许平之。
当年二叔的案子,许平之实在判的漂亮。想着官场老前辈当时指点自己的话,陈恒不禁露出若有所思之状。
“你日后要谨记律法为本,情理是根。若只会照本宣科,先不说会不会处事呆板,已是失了律法乃为教化的初心。”
如此金玉良言,让陈恒今夜想起来,亦是感触甚多。他在心中又是细细想过,终于在心中决定好赵家大案的红线。
过线者,死!未过者以惩戒、教化为主。量刑或重或轻,暂且留人一条生路,给从犯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心中定下主意,陈恒顿感身心一阵欢快。才转身回到灯火通明的公堂处,他就借着信达之口,将自己的意思传达下去。
如此,过了红线的案子,才会送到陈恒面前,让县太爷亲自做主。其他的案子,陈恒亦是交给手下的人,让他们先做出初步量刑判断,借此来看看手下人的能力优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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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到了十月二十几日,赵家父子的案情才算整理清楚。看着案上堆积的卷宗,陈恒忍不住露出苦笑。
此次涉案一百七十八人,取斩刑者二十六人,流放之人有三十三人之多。剩下的从犯帮凶,刑期各有不同。陈恒一一检查过,基本没有任何问题。现在他要头疼的是,怎么把这些卷宗送到朝堂去。
在古代判一个犯人死刑,是要经过刑部复审,其他州过来复查等步骤。这里的程度太过复杂,大概可以理解为:上交卷宗到本地州府,由州府转呈京师刑部。
其后等刑部安排其他州的官员,过来担任验明官,核查案件各处细节详情。确认无误就可等刑部下发书面公文,择期行刑。
陈恒还有个更简单快捷的办法。他离京前,李贽曾告诫陈恒。在松江府若有难处,可直接写密折告之,这相当于给了他特事特办的权力。
之前陈恒对狗娃子说,自己能让他死在年关前,就是有这份特事特办的底气。只是,现在罪证确凿,倒没有冒然动用后者的必要。
陈恒稍稍一想,还是择日带着半箱卷宗赶到州府,前去拜见知州刘延章。他终究是大雍文官体系下的一员,若是执意把自己塑造成打破常规之人,不免得不偿失。
府衙内,刘延章先是苦笑着,将陈恒引入堂内。又见到半箱卷宗,从中取出一本翻开,就见按满手印的百姓讼词。他当下从苦笑,变成哭丧着脸,“持行啊持行……”
刘延章在内心商榷着言辞,许久后,还是道:“你这些东西送上去,对咱们松江府的影响会很大。”
陈恒点点头,他知道刘延章所言非虚。治下发生如此恶劣事件,吏部的三年大计,再想要个优,可不就是难上加难。
“只要百姓过得好,上头有些许非议,大人也不必太过介怀。”陈恒照例是先说句漂亮话做引子,又说道,“下官受大人所托,专办此案,上峰必然会明白大人爱民如子的本心。”
陈恒这话,对刘延章透出两个信息。其一是告诉对方,此案的功劳,自己可以让给对方。在公文上也会写明,本人初入松江府,就是受到知州的指点,暗地里督办此案。
其二则是告诉对方,自己无意在扩大此案。有些事,暂时到这程度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