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侧目的就是田家一家,也就是翠姨娘的娘家。
之前田管家便求了三爷将自己一家子放出去,三爷看着翠姨娘和六少爷的面子并未多做为难。因此陈氏哪怕气得眼睛直翻,也阻止不了。
田家一家子俱都离开了威远侯府,彼时也无人知晓他们去哪儿了。直到三房在衡水胡同这里落脚下来,没过多久,田家一家人便驾车上门来拜访了。
原来田家人在威远侯府当差了一辈子,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积蓄的。被放出去后,田管家便盘了个铺子下来,一家子靠着铺子生意过活,倒也怡然自乐。
当然,这只是表面说辞,至于内里田家到底是在严家当差时搂的银钱,还是自己攒下的积蓄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田家人外表极为光鲜,往常打扮素净的田婆子穿金戴银的,身边还跟了一个小丫头侍候。田管家就不提了,翠姨娘的两个兄弟和兄弟媳妇也是一身新,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落在旁人眼里自是眼气,落在陈氏眼里就是人模狗样!
真以为换了一身皮,就成了爷了?可确实如此,至少人家过得似乎比三房要滋润许多。
这不,来给翠姨娘撑场面来了。
翠姨娘眼睛都笑眯了,连着几日挥着手帕,站在院子里和家里的下人说话。说的自然是家中的生意,还有娘家如今的日子。引得这些与之相熟的下人,都是满脸钦羡,而陈氏则是一肚子气,没少暗骂翠姨娘就是个贱货。
即使是骂,她也只能暗地里骂,先不提要看着六少爷的面子,如今她和严瞿也不过是面子和,而她娘家本是一个小官之家,如今外放在外,兄弟姐妹父母没一个在京中,她也没甚底气。
脾气不能往翠姨娘那里发,更不能往严瞿与两个女儿那处使,兰姨娘及五少爷还有严弘,自然成了她泄气的对象。平日里看着几人没一丝好脸,没少指桑骂槐说几人白吃饭。
严弘是个聪明的,平日里极少外人眼前露脸,陈氏的气自然使不到他身上去,兰姨娘和六少爷就成了堵炮筒子的。兰姨娘早年在欢场过活,自然不是个蠢的,先是忍着,忍无可忍就爆发了出来。
一日,见着严瞿在家中,当着严瞿和老夫人的面便闹了起来。
先是一通哭诉,哭自己哭可怜的六少爷,哭早逝的严霆让母子两个寄人篱下。哭完了又是寻死又是寻活,被人拦下来之后,她便含着泪道,说若是三夫人实在看她们母子二人不顺眼,就将六少爷名下的庄子还给她,她带着六少爷搬出去住去。就算母子两人在外难免会受人欺负,也好过在这里看人冷眼。
这一下子就掐住了陈氏的命脉。
如今不同往日,三爷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只有几十两,这么一大家子吃吃喝喝俱得靠庄子上的进项。六少爷如今还小,等其成年能独立之时,还得十好几年,陈氏又怎么会甘心将手边的银子让出去。
只能又是道歉又是安抚,说如今家遭变故,她日日劳心劳力,脾气难免会暴躁,绝不是针对六少爷之类的等等,让兰姨娘不要多想。
兰姨娘自然不是想真的闹出去单独立户,她一个弱女子带个孩子,外面世道险恶,说不定哪会儿便被人生吞了。严瞿再不济也是个官,也能稍作遮风避雨。她之所以会大闹,也不过是想告诉众人,她和六少爷可不是白吃饭的,如今这家里这么多人端得可是六少爷的碗。不求毕恭毕敬,最起码不能沦落到出气筒,若不然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因兰姨娘此举,众人也知晓她不是个好惹的。当日严嫣强压着将仅剩的那两个庄子换了严弘和严清的名,其实府里许多下人都不知道。这么一闹,自是众人皆知。
顿时,下面人看严弘和兰姨娘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以往严弘身边没人服侍,兰姨娘想干个什么,下人总是推推拒拒。这会儿自然大变样,举凡两人房里有什么事,不乏其他主子们房里的下人跑出来献殷勤。
所以,再小的地方也是有江湖。严嫣当日之举,效果显现出来,说白了不过是给两人找个依仗,也好将日子过下去。
另一边,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一直养尊处优,早年还能动弹时自是不提,这几年人瘫在榻上,也是日日被人精心照料着。
先是从她住了几十年的荣安堂挪了出来,挪到这种狭窄的陋室,然后老夫人所住的这进屋子,地方不小,却有些潮湿闷热。再加上就只有一个赵妈妈和一个小丫头照顾她,平日里难免会有些忙不过来,这让老夫人极其不能忍受。
老夫人自然是闹过,可如今就这么个条件,闹也无用。整个家里俱是事事紧着她了,还想怎么样?
憋屈、难受自是不提,老夫人成日里瘫在榻上日夜颠倒,睡醒了就躺在榻上嘴里含糊不清的骂。不光与她同处一室的赵妈妈和丫头小苗受不了,东厢那里六姑娘和七姑娘都是娇生惯养的,晚上睡眠轻,经常被老夫人的骂声从梦中惊醒,次日去找陈氏哭诉祖母夜里发出的动静太吓人。
倒是西厢那里兰姨娘母子没见任何动静,其实不是兰姨娘不想提意见,而是她和六少爷了然无依,自然不敢去招惹老夫人。起先自然也是被吓到过,之后兰姨娘找了些棉絮,到了晚上要睡下之时,就拿棉絮团着塞住自己和六少爷的耳朵,虽不甚舒适,但也能一夜安眠。
赵妈妈年纪也不小的,侍候了老夫人一辈子。说是侍候,其实也不过是动动嘴,干活自然有人代劳。如今就剩下她和小苗照顾老夫人,小苗年纪小,细胳膊细腿儿的,平日里给老夫人翻身擦身,也就靠着赵妈妈一个人。
也不过没多少时日,赵妈妈便以肉眼可见程度瘦了下来。
赵妈妈也是有儿子媳妇的,早年也在威远侯府当差。当日搬离威远侯府时,便求了老夫人发话放了出去。赵妈妈在威远侯府后院也算是一号人物,往年手里没少搂银子,她儿子借了她的光,以前是做府上的采买。这自然是油水多的差事,所以赵妈妈儿子被放出去后,便买了一处小院子,夫妻二人做了个小本买卖,日子也是挺滋润的。几次与赵妈妈说了,想接她出去享福,都被赵妈妈拒了。
赵妈妈是知恩图报,想着家里如今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老夫人。如今老夫人境况如此艰难,她又怎么能忍心离开。
可再多的忠心,也经不过这一日日的消磨。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一个下人呢?
尤其赵妈妈如今年老体迈,更是不能支撑。而老夫人自从离开威远侯府脾气更见古怪,平日里吃饭喝水俱是与人捣乱,洒了自己一身不说,也弄得被褥狼藉。
如今可不能与在威远侯府时比了,老夫人弄脏的被褥俱得赵妈妈和小苗清洗。自然也能请别的下人帮忙,可别人手里的事都做不完,难免会出现洗得不及时的情况。不能冷着冻着老夫人,也只能两人日日脚跟不挨地的忙着。
一边是脾气古怪可这劲儿折腾人的老夫人,一边是儿子媳妇孙儿日日催促,赵妈妈终于坚持不下去,动了想离开的念头。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抹除不掉。
经过了一些日子的犹豫,赵妈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