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大师傅跟钱校长私下里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有着什么样的顾忌。他们只知道,大师傅默许了天工社团的存在,而他们心里的信念,也跟着被动摇了。
他们反复在心里想着:难道苏进是正确的?
难道我们修复文物的方式,真的是有问题的?
当然,会这样想的只有其中一部分人,更多的文修专业学生,只是盯着吉光榜,或者咬牙切齿,或者抱着一线希望,祈盼他们赶紧停下来。
没人留意到,信念动摇、对自身产生怀疑的,全部都是能力最强的那一批!
…………
这时,蒋志新正在校外跟一个人碰面。
那是校外的一个小面馆里,这面馆店面破破烂烂,一个更加破烂的幌子支在外面,在秋风中飘飘荡荡,像是树上最后的黄叶一样,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店面虽然破,但是店里的顾客却很多。
店门口有一个大陶罐,下面烧着柴火,罐子里乳白色的汤汁翻腾着,浓烈的肉香从里面飘出来,街头街尾全部都闻得一清二楚。
很多客人都是被这香味吸引来的,到了之后才会知道,这老板很有个性,他没有菜单,只卖一种面,就是猪骨面。吃他的面甚至要按他的吃法来,不加辣不加醋不加香菜,就这样吃,爱吃吃,不吃滚。
在一碗面面前,大部分人都是没骨气的。就算觉得老板态度不好,多半也会留下来尝一尝。
然后通常这一尝,他们就会变成这家店的常客。更别提,这面三块钱一碗,二十年不变。
二十年前,三块钱一碗的面堪称天价,但到了现在,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但老板仍然不紧不慢,一点涨价的意思也没有。
这时,一个老头子坐在桌子旁边,慢条斯理地吃一碗面。他吃得很慢,也很认真,好像吃完这一碗,就再也没机会吃下一碗了一样。不过也是,他已经非常老了,看上去比张万生还要老个十年岁,皱纹在脸上压出纵横的沟壑,每一道都写着年岁。
蒋志新坐在他对面,也在吃面。年轻人吃得比较快,他很快就吃完了。他也不急,坐在对面静静地等着,看着老头子的眼神非常尊敬。
总算,老头子放下了筷子,继续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去嘴上的油渍。然后他抬头道:“小新啊……你想做什么事情,就尽管去做吧。你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师父都是支持你的。”
蒋志新微微一笑,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师父的信任归信任,这样的事情,我总要先跟你说一声。”
老头子眯起了眼睛,盯着碗底残留一层的乳白色汤液,有些怅然地道:“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你说的这个,是一朝一夕变成这样的吗?你的无力感,我再明白不过了。当初,我也是想要……”
他没再说下去,两条长眉毛向下耷拉着,看上去没精打彩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既然想尽了办法,也没办法从里面改变它,那就……算了吧。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
他抬起头,注视着蒋志新。他的眼皮被皱纹一层层压住,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永远都像是眯着的一样。但这时,他仅剩一线的眼睛却隐隐透出灼灼的神光,他的声音也跟着变得坚定起来:“还记得你当初入门的时候,师父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蒋志新的目光变得幽远,喃喃道:“修复之道路无止境,要永无畏惧,不断向前。”
老头子重重点头,道:“对!这句话我当年告诉了你,现在还要再对你说一次。”
“修复之道路无止境,永无畏惧,永远向前。”
他低下头,端起桌上的碗,把最后一点的面汤喝了下去。然后,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感叹道:“永无止境啊……”
这时,前面汤罐旁边的面馆老板——他的年纪也非常大了——猛地一回头,中气十足地大声吼道:“吃完了吗!吃完了不要占位置,快走快走!”
蒋志新师徒俩有点狼狈地站了起来,灰溜溜地离开了面馆。
站在面馆不远处,老头子回头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店面,感叹道:“这面真不错,可以再来。”接着他又叹了口气,道,“可惜,就不知道还能再来几次了。”
蒋志新真心实意地道:“师父,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头子很不客气地拍了一下他,道:“蠢货,这时候应该问,师父还要不要再吃?”
蒋志新从善如流:“师父您还要不要再吃?”
老头子拍拍肚子,摇了摇头道:“算了吧,做人呐,要惜福!”
说完,他也不理蒋志新,摇摇摆摆地朝着街尾走掉了。蒋志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垂下了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时,一颗雨点砸了下来,把刚又飘落的一片枯叶直接砸进了地里。
…………
天工社团如同一辆战车,前进的步伐不可阻止。
周六这一天,他们一天获得的总分数是983分,除开论文的那652分,只有331分,看上去不是特别显眼。
周日开始,他们就全力启动了。他们修复的文物里,一级文物的数量明显减少,二级文物显著增加。这让他们的分数几乎翻了两倍,一天就拿到了854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