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桓元子戎马一生,早有代晋之意,虽志未酬身先死,其子却代他完成宏愿,九泉之下当能瞑目。
然而,想到桓容的强势,以及手握兵权并据有荆、江等地的桓豁桓冲等人,群臣的脸色又是一变。
如果桓容登上皇位,肯定不会如司马氏“听话”。同样的,朝中的权柄也将重新分割。
阻拦他登位?
多数人都是暗中叹息,摇了摇头。大势如此,大局已定,非几人之力可以转圜。
琅琊王氏、高平郗氏明显支持桓容,出面方对,必要同几家对上。
谢安刚从桓豁手中接过扬州刺使,谢玄和桓石虔一起领兵在外,彼此的利益纠葛几乎摆上明面。届时发生冲突,谢氏会站在哪一方,不言自明。
以周氏为首的吴姓名没有明确表态,从今天表现来看,七成以上会支持“新帝”。
追溯到元帝渡江,王导王敦掌权,吴姓从繁盛到没落,乃至于在朝堂被边缘化,仅是几十年而已。经历过诸多“不公”,心中积累不少怒气,定是乐见司马氏跌落尘埃。
遇上今日之事,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帮忙绝不可能。
太原王氏无意出头,余下的文武多识时务,没有主动当出头的椽子。桓容失去杀鸡儆猴的机会,未免有些遗憾。
桓容再度警示自己,今天迈出这一步,实际上并不代表成功。
一切只是开始,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不是司马曜这样头被门夹,以致于脑回路扭曲的奇葩,而是环海沉浮、政治经验丰富的各士族门阀。
朝堂权柄、都城外的利益都需要重新划分,过程必须慎之又慎。
今日的朋友,转身就可能成为敌人。在牢牢掌控君权之前,他必须打起精神,应对各方袭来的明枪暗箭。
看着郗愔,再看看王彪之和谢安,桓容心中早有打算。
大典之后,他不会留在建康。
借口很容易找,古时帝王莫不巡狩,最出名的就是秦始皇,自统一六国之后,留在都城的时间屈指可数,最后更驾崩在巡狩的路上。
前朝的魏明帝三度东巡,所过慰问乡间长者,体恤百姓疾苦,赐下谷物布帛,被世间称颂。
魏文帝时,更有大臣上奏“夫帝王大礼,巡狩为先;昭祖扬祢,封禅为首。”
东晋偏安南地,领土有限,封禅没有条件,巡狩实为理所应当。
桓容已经制定好路线,沿着秦淮河出发,先东行会稽,拜会曾教导他的大儒,再挑选恰逢出仕之年的郎君随驾,带着众人一路向西,体会一下幽州的繁荣,豫州的武风,顺便让众人亲眼看一眼荆、江两州的战旗,亲耳听一听梁州和益州的战鼓和号角。
如果时间充裕,还可以继续西行,沿着桓石虔和王献之谢玄打下的郡县,一路前往姑臧,体会一下西域风光。
是否会有人阻拦?
桓容耸耸肩膀,压根不在乎。
他有钱、有粮、有兵,想搞事?没问题,来,体会一下贾舍人和荀舍人的手段,保管痛哭流涕,幡然悔悟,甚至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长乐宫中,宦者弯腰走进内殿,伏身在地,禀报太极殿诸事,包括将兵高喊“太后归于后宫,还政天子”,其后司马曜当殿宣读退位诏书,郗愔、王彪之等赞颂天子英明。
“诏书宣读之后,殿外的将兵尽数退下。毛虎生和毛安之两位将军跪在殿前,言罪在自身,请勿降罪士卒。”
“哦?“王太后挑了下眉,扫一眼老神在在的南康公主,问道,“事情如何处置?”
“淮南郡公,”宦者话声一顿,立即改口,“陛下言,毛氏兄弟奉命行事,实为忠君,非但没有降罪,反留其原职,继续守卫台城安全。”
王太后和胡淑仪交换眼色,心下明白,这两人的确是奉命行事,但奉谁的命可就不好说了。唯一能确定的是,绝不是司马曜。
“各处将兵已得旨意,各归原位,不再紧闭宫门。”
“诏书宣读之后,官家移往华林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