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征粮忽如一道炸雷似的炸响了长乐镇平静的日子,遑论长乐镇不平静,其它各处都在议论这个事,私下里对主政者也多有抱怨。
但抱怨归抱怨,这粮始终还是要交的,里正忙着核对户头人丁,而镇子上各家各户的人都准备着这人头粮,但很快的,他们就悲催了。
当初刚夏收的时候,眼看粮价飙高,他们就紧着卖粮了,有些人家甚至连口粮都卖了,现在哪还有多少存粮?
没粮,那咋办,买呗,可一夜之间,他们发现,原本一斤十来二十文的米粮,现在已经翻了两到三倍的价格了。
这一下子,人们慌了,争先恐后的去买粮,很快的,他们又发现,粮想要买都买不了了,因为粮店关门不卖了,对外的说法是已经没粮了。
粮店不卖粮,这镇民是真的慌了,只得到别处去买,用高价买,比当初卖粮的价格还要高。
王元儿一家很淡定,公告一出,她就让才叔按人头准备粮食,送去了衙门,除此以外,她也没闲着,因为庄子上的事也要处理。
当初她就嘱咐了谭庄头那边屯粮不卖,庄子上的人大部分也都还存着粮食,对于这次征粮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
早前不卖粮食,现在倒是可以卖了,而且价格还颇高,可是王元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样的粮价是那些别有用心的粮商给推起来的,粮价高,老百姓的日子就难过,她哪能高兴?
她不是不喜欢银子,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此堆高粮价,跟在老百姓头上掠夺有何两样?
所以,这卖粮,择取的粮商也要有所保留,她才不愿意把粮食卖给那些奸商,至于要卖给谁,倒是要好好的选一下。
既要准备卖粮,又要帮春儿准备这满月酒的事儿,还有各方的事,王元儿忙得抽不开身,偏偏这时,老宅来请她了。
为的也是粮食的事。
王元儿来到老宅,就发现二婶垂头丧气的缩在一边儿,神情十分萎靡,而王婆子一脸愤怒的样子,就知她刚刚被训了一场。
王元儿大概能想到老宅请她来是所谓何事了。
当初张氏将家里的粮食都偷去卖了,现在老宅哪有什么粮食交出去,一家子也要交六斗米粮呢,更别说还有平时食用。
“现在外头便是想买粮,都买不成了,元儿,你这边能不能匀一些出来?”王二也不和她兜弯儿,直接提出买粮。
王元儿看了张氏一眼,道:“倒不是不可以匀,只是,这价格,二叔,外面两倍,我只要你一倍半,你若觉得中,回头我就让才叔送来。”
“啥,一倍半?元儿,咱们是你亲二叔,同胞同宗,这关口你还要赚自家人的钱?还有没有良心了。”张氏听了唰地抬起头来,满眼震惊。
王元儿冷笑:“这世道谁还嫌钱腥?我为啥不能赚,二婶你都能为了一己之私将家里所有粮食偷卖出去,我赚这点钱又如何了?至于良心,我若没有,那二婶你就更没有!”
若是二叔一家都是好的,只是贫困而没有粮食,那么王元儿兴许还会把这几口人的粮食都给一并缴了。可事实不是,造成如此窘迫的境况的是二婶,她做错了事,就该为自己的错承担后果。
所以,她才不想让二婶觉得这难关这么容易的过,这么轻松的过,她该为自己所犯下的错买单。
讲良心?二婶就该先摸摸自己的胸口,良心何在?
张氏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王婆子和王二,见他们脸色阴沉,不禁暗叫不妙。
果然,王婆子又像一只爆竹似的被点炸了,指着张氏大骂:“你这个贼婆娘,还有脸面说,要不是你,咱们家连区区几斗米都拿不出来?要不是你,现在这粮食卖出去,得多少银子?贼婆娘,大耗子,滚,你给我滚出去。”
她一边骂,一边抓过身边篓子做了一半的鞋子朝张氏砸了过去。
张氏一避,看向王二,他黑着脸道:“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回房去。”
听到外头如今的粮价,他不是不恼怒的,若是窑窖里的粮食还有,那得卖多少银子?偏偏就被那死婆娘偷卖了个精光。
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张氏又气又恼,却又不敢反驳,便走了出去,反正钱不在她手上,他们愿意花多少就花多少。
正房只剩了几人,王二沉思了片刻,就道:“元儿,如今咱们这边是没有存粮的了,离明年夏收也还有老长的时间,你那若有多的,就给二叔匀四石的粮食,这价格,一倍半就一倍半。”
“二叔,刚刚二婶在这我才那般说,就按着原来的价格给就成了。”王元儿道:“就算是我们大房给阿爷阿奶的口粮。”
王二一愣。
王老汉和王婆子听了,都看向她,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