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忽然忆起杨依说过的“好脱身”,她心中涌上一股热流,想试上一试。
稍稍思索,她问道:“若是有机会,你可愿入女军?”
四娘猛地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
“不过话说在前头,此事未必一定能成。再者,入女军便要日日训练,不得懈怠,苦头不会少……”陆寒看着她的伤,想起她是吃透了“苦头”二字的人,便不再多言,“我去拿药,你先留在我房中歇息,明日我再去打听。”
三月初四清早,林翱刚换好衣裳,见阿妹带着陆寒、杨佩和玉娘,气势汹汹地冲进他房里来,很是无措。
“阿鹭,这……是有何事?不妨等我洗漱后去正厅说。”
他见阿妹等人一副窝火的神情,实在不知自己如何开罪了她们。
“你营中的人昨夜凌虐军妓,那女子叫四娘,逃至我们营地。”
林翱一听,不由得面红耳赤,一屋子女郎竟是来同他说这事。
他讪讪道:“惊扰到值守的人了?我今日去查明是谁,扣了这个月的饷银赔给这位四娘。”
林翡神色凝重:“不止一人行凌虐之事。”
林翱怔了怔,耳根子通红,胡乱点了几
下头,说道:“都赔,都赔……”
“如何整治风气,我就不置喙了,相信阿兄心里有数。至于四娘,她回妓院中怕要受更重的责罚,我要收她入女军。”
她看着兄长惊愕的模样,继续说:“从贱籍改军户确是难事,我去问问阿耶和姑父,只是须先同你这位上官说好。”
这公事公办的口气叫林翱心里很是羞惭,碍于杨依这些人在,他又不好哄劝,想着改日再与阿妹细说。
出了林翱的房门,陆寒喘了一大口气:“我还以为林将军很不好讲话,你才拉我们壮声势。”
林翡摇摇头,默不作声。
兵士并非断绝七情六欲的僧人,平日里被严厉管制,节庆休沐偶有军妓入营她也听闻过,想来也是阿兄默许。
此事本与女军不相干,她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可是四娘误打误撞逃至自家营地,陆寒又替她开了口,她还是想出这个头。
林翡对她们说:“你们先回营里,我去找我阿耶。”
辰时过半,她们见林翡从营门走进来,脸绷得紧紧的,便知情况不大好。
陆寒想想四娘苍白的脸,硬着头皮迎上前去问,林翡同她到了值房才说:“虽只是四娘一个人,但要改贱籍、入军户,牵扯的官吏衙门甚广。她入了女军,难保不会和从前打过交道的兵士碰面,宣扬出去女军也得惹上麻烦。我阿耶的意思是,让她脱去贱籍、找个活计做,也算是帮她一把。”
陆寒定定地看着她:“你也是这般想?她入了女军,会连累所有人被耻笑?阿鹭,你要不要去见见她,看看她脸上和身上的伤,该被耻笑的是那些践踏她的人!”
她咽下嗓子眼里酸涩的那口气,稍稍平复情绪:“阿鹭,我知你为难,可她才将将十四岁,已做了三年的妓子……阿鹭,你去看她一眼吧!”
林翡点点头。
看到四娘脸和脖颈上结的痂,锁骨和手腕的淤青,还有那双饱含期盼和敬仰的眼睛,林翡顿时明了陆寒所想。
不亲眼见这一面,“妓子”二字便永远是长久以来的印象中,那难以启齿的称谓和不愿沾染分毫的忌讳。
可见到活生生的人,受过的摧残和对逃出生天的渴望尽数写在她脸上,林翡如何能不动容?
四娘甚至还冲陆寒眨眨眼睛,小声问:“这位贵人也是军营里做官的?”
还存留着十四岁的女郎的稚气可爱。
谁都是从那个年纪长成,可她们谁都不曾跌落过她身在的泥淖、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