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率先红了眼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前几日九师弟传来消息。道昆仑虚龙气冲天。时有龙吟之声。不知是什么兆头。我们师兄弟连夜赶回来。虽想过许是师父您老人家要回来的吉兆。却总不能置信。今日在殿中觉察到您于山门外徘徊的气泽。我们匆匆赶出来。却终赶不及去山门亲自迎接您。师父。您走了七万多年。总算是回来了。”话毕。已是泣不成声。他面容虽还是年轻时的面容。年纪却也一大把了。哭得这样。叫人鼻头发酸。另外的十五个师兄也一一跪下泣不成声。十六师兄子阑哭得尤其不成声。
墨渊沉了沉眼眸。道:“叫你们等得久了。都起来罢。屋里叙话。”
这一番叙话。开初各位师兄先哭了一场。哭完了。便叙的是当年不慎被他们搞丢了的不才在下本上神。司音神君我。
提到我。大师兄悲得几欲岔气。当年本是我给他们下药。又盗了墨渊的仙体连夜赶下的昆仑虚。我的这一番错处他绝口不提。只连声道没能看住我。将我搞丢了。是他的错。这些年他不停歇地找我。却毫无音信。大约我已凶多吉少。他身为大师兄却这般失职。连小师弟也保不住。请师父重重责罚。
我靠在四哥身旁。听他这么说。红着眼圈赶紧坦白:“我没有凶多吉少。我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我不过换了身衣裳。我就是司音。”
众位师兄傻了一傻。大师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缓了好一会儿。爬起来抱住我抹着泪珠儿辛酸道:“九师弟说人人心中都有一个断袖梦。当年那鬼族二王子来拐你时。我打得他绝了这个梦。却没及时扼住你的这个梦。可怜的十七哟。如今你竟果然成了个断袖。还成了个爱穿女装的断袖……”
四哥忍不住扑哧笑了声。
我忍着泪珠儿悲凉道:“大师兄。我这一张脸。你看着竟像是男扮女装的么?”
十师兄拉开大师兄讷讷道:“你以前从不与我们共浴。竟是这个道理。原来十七你竟是个女儿家。”
四哥拉长声调道:“她是个女……娇……娥……”
我踢了他一脚。
大师兄从前并不这样。果然上了年纪。就容易多愁善感些。
叙过我后。又叙了叙师兄们七万年来各自开创的丰功伟业。
我的这十六位师兄。年少时大多不像样。我跟着他们。虽不再上树打枣下河摸鱼了。却学会了斗鸡走狗赛蛐蛐儿。学会了打马看桃花、喝酒品春宫。纨绔们做的事我一件件都做得娴熟。瞒着师父在凡界胡天胡地。还自以为是颗千年难遇的风流种。
将我带成这样。我的十六位师兄功不可没。可就是将我带成这个模样的一堆师兄们。如今。他们竟一一成才了。老天排他们的命数时。想必是打着瞌睡的。
但老天打的这个瞌睡却打得我很开怀。想必师父他老人家也很开怀。
开怀一阵后。耳朵里灌着师兄们的丰功伟业。再想想他们建功立业时我都做了些甚。两相一对比。惨淡之情沿着我的脊梁背油然而生。
四哥拿只笔在一旁刷刷记着。不时抚掌大喝:“传奇。传奇。”惨淡之情之外。便又令我油然而生一股丢人之情。
十师兄安慰我道:“你是个女儿家。呃。女娇娥么。女娇娥无须建什么功立什么业的。我的妹妹们便成天只想着嫁个好婆家。十七你只须嫁个好婆家就圆满了。”
十六师兄笑嘻嘻道:“十七如今这年岁。不用说婆家了。孩子怕已经好几个了罢。对了。何时让师兄们见见你的夫君。你这个容貌品性。也不知嫁到了怎样一个夫君。”
他这个话真是句句踩我的痛脚。我抹了把头上的汗。讷讷干笑两声:“好说。好说。下下个月我大婚。届时请你们吃酒。”
墨渊一直坐在一旁微微抬着眼皮听着。我那吃酒两个字将将从口中蹦出去。他手中茶杯一歪。洒了半杯水出来。我赶紧冲过去收拾。折颜咳了两声。
第二十一章(3)
九师兄令羽将昆仑虚打理得很妥帖。四哥个把月不回狐狸洞。他房中的灰便要积上半寸。我已七万年不曾踏足昆仑虚。做弟子时睡的那间厢房却半点尘埃也无。我微有汗颜。躺在床榻之上。翻了个身。
隔壁住的是十六师兄子阑。我听得他敲了敲壁角。道:“十七。你睡着了么?”
我鼻孔里哼了一声。以示未睡着。但这一声比蚊子的嗡嗡声也大不了多少。我觉得他大约并未听到。便应了声:“尚未睡着。”
他顿了一会儿。声音挨着壁角飘过来。道:“这七万年。为了师父。你受苦了。”
我的印象当中。这位十六师兄总喜欢挑我的刺。同我反着行事。我说东他必然指西。我说甲好他必然将甲贬得一文不值。他如今说出这个话。我不得不多个心眼疑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十六师兄。遂提高了声调道:“你果然是子阑?”
他默了一默。哼了声:“活该你这么多年嫁不出去。”
他果然是子阑。
我呵呵笑了两声。不同他计较。躺在床上再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