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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第1页）

他生受住了，所有人都怪他，他无话可说。这原本就是他该偿还的罪业，会有今天的局面，早在预料中。但布暖……他落下泪来，他这样舍不得她。她还不醒，任他八面玲珑，他对她无能为力。

他仰起脸把他的脆弱吞回去，&ldo;这里有见素，有他医治暖儿，她不会有事的。&rdo;

&ldo;我信不过你的人！&rdo;沈氏拿鹤氅去包裹布暖，&ldo;我要带她回洛阳，我的女儿，断不能落在你手上！&rdo;

蓝笙适时道，&ldo;这会子往洛阳赶，一路颠簸怕她身子撑不住。还是回长安，长安有大唐最好的名医。郡主府医官不成，我往大内请医正去。夫人放心，一定能医好暖儿的。&rdo;

沈氏计较了方道，&ldo;那便回载止吧，还要劳烦将军。&rdo;

蓝笙颔首，弯腰把人抱起来。容与见状便待要上前，沈氏却横挡过来推开他，满含着失望的摇头，&ldo;不用你过问，我自己的女儿，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做主。六郎，你太叫我寒心了。你一直是我想起长安，唯一值得留恋和骄傲的。可你伤我暖儿这么深，你叫我在她父亲面前抬不起头。&rdo;她示意蓝笙离开，拦住容与去路复道，&ldo;就算我求你，让她走吧！天底下女子千千万万，你要什么样的没有？你若还认我这姐姐，听我一句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回长安，继续做你的上将军、大都督。娶知闲也罢，纳妾也罢，横竖不要再念着布暖。日后甥舅不要再相见，纵使见了也作陌路。你要是真爱她，就该懂得成全。她会有她自己的人生，她适合安定稳妥的婚姻。求你放她一条活路，倘或觉得我的话不够，我给你下跪也使得。&rdo;

她说着真要屈膝跪下来，他已然心力jiāo瘁，一头去搀她，一头看着蓝笙带着布暖扬长而去。他痛得心都麻木了，太多的阻挠，他疲于应对。暂且就这样罢，他们偏要带她回去由得他们，只是要他放弃，今生今世是不可能了。洛阳来回奔波不方便，他有法子把布如荫调到长安为官。这么一来他们不得不扎根在京城，等他恢复了元气，有的是时候慢慢周旋。

下卷

第一章飞絮青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到四月，柳絮都已经长成了。风一chui，满世界蓬蓬的飞。赶上个大晴天，把关在箱子里一冬的衣裳都翻出来晾晒。园子里竹竿一排接着一排，生丝缂丝的料子在微风里翩翩的水一样的涤dàng，有种陈年的记忆里的味道。

衣料上的织金绣花被太阳晒得滚烫，布暖喜欢在绫罗绸缎的甬道里穿行。嗅一嗅上年的熏香，甜腻而怅惘。仿佛极熟悉的，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病了一阵子，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只记得夏家九郎突然谢世了，她的喘症也发作得很厉害，几乎要了她的大半条命。于是父亲卸了洛阳的差事，带着母亲和她到长安述职。

长安一直是她向往的地方，可是她痊愈后，母亲并不愿让她出门。柳絮飞时花满城，说她吸不得花粉，要出去还得等花谢了。那也可以的，过去十五年都是这样，她虽不忿，渐渐也习惯了。花谢就花谢吧，她和牡丹向来是没有缘分的。

&ldo;暖儿。&rdo;她在园子那头，母亲在廊下招呼她，&ldo;过来吃药！&rdo;

她不qg不愿的过去，看见药碗就想吐，&ldo;又要喝么？&rdo;

布夫人道，&ldo;这趟抓的药还有两剂，吃完了就好利索了。趁热喝，凉了愈发苦。&rdo;她踅身往游廊那头看，远远招手唤人过来，&ldo;你如今大安了，跟前也要人伺候。你父亲在西市上买了两个丫头，都比你大，是立志不嫁的吃素人。大点的有眼色，也体人意儿，照料你这缺心眼子正好。&rdo;

布暖诺诺应着，趁她母亲不备，顺手把药倒进橘树盆景里。心下哀叹着，这橘子来年是不好吃的，拿药浇灌出来的，果子肯定有药味儿，而且很苦。嘴里还赶趟子调侃，&ldo;父亲买这么大的，不是要讨偏房吧！&rdo;

布夫人戳她脑门子，&ldo;你再胡说，叫你父亲听见了，看不打你！&rdo;

她靦脸嘿嘿的笑，那两个婢女一前一后款款行来，到她面前裣衽行礼。布夫人道，&ldo;她们老家名字粗野，你另给她们取。也不用太拗口，叫着顺当就行。&rdo;

她咂了咂嘴，&ldo;这会儿可没什么好名字。《诗经》里说维玉及瑶，鞞琫容刀。就叫维玉维瑶吧！&rdo;那两个婢女福身谢恩，她依稀记起以前她身边的人，便问，&ldo;母亲，玉炉和香侬哪里去了？我醒了就没看到她们，还有ru娘呢？怎么都不见了踪影？&rdo;

布夫人耷拉下眼皮，只道，&ldo;洛阳的老宅子要人看着，她们我信得过，叫她们在老家主持呢！&rdo;

她恹恹哦了声，坐在杌子上继续翻她的闲书。布夫人轻轻叹息，前面出了那些事，她怎么还敢把她们留在长安呢！万一不留神说漏嘴，岂不大事不妙！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暖儿的，昏沉沉在chuáng上躺了四个月，一朝醒过来，居然把前尘往事忘了个gāngān净净。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索xg记不起来了，痛苦便可以一笔勾销。万事皆休。就像一张白纸，要画山水还是花鸟，全凭人意思。

她伸手抚抚她鬓角的发，只是清减得厉害。遭了这么大的难，还来不及颐养，看着风都chui得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