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非陌生人。卫清芬看着卫嘉长大,这孩子什么样的心性她很清楚。她骗不了他。
尤清芬默默将一个折叠起来的牛皮纸信封放在了厨房岛台上。那里面是陈教授上一次出国考察没用完的美金。
卫嘉还在等待着她下一个动作。
“嘉嘉,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你爸爸他……”
“我不想知道你们的事,也不关心他又做了什么!我妈留给卫乐的房子他卖了,马场这几年赚的钱也都给了他。我说过,以后不会再管他的债务!你竟然把手伸到了陈家,你发疯了吗?”
卫嘉的声音还是克制的,腮帮却咬得很紧。如果留心细看,他搁在岛台上的手也在抖。尤清芬没有见过卫嘉那么愤怒的样子……不对,从前似乎也有那么一次,但那时他还是个半大孩子。
“你当没看见我行不行?”尤清芬哀求道:“但凡有一点儿法子我也不会这么做。”
“这是第几回?”
她过了一会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忙不迭辩解:“从来没有过,我只干了这一回。有半句谎话我不得好死!”
“我刚在陈家见到你的时候,你也对我发过誓,说你只想干一份正经工作,绝不会动任何歪心思。我相信了,每次碰面都当不认识你。”卫嘉的声音很轻但极清晰,像冰凝的珠子,剔透清润,入耳冰凉。
“这次我也相信你。把偷拿的东西还回去,过几天你自己找个理由辞工。我不告发你。”
“嘉嘉,他们不会发现的!我只是暂时应个急,等缓过这一阵子,我一定会想办法填补回去。”
“我没有权利处置别人家的东西,用我把陈樨叫下来吗?”
尤清芬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她知道卫嘉说得出做得到。陈樨要是发现家里闹了贼,这绝不是辞工就能了结的事。
她苦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支手表、一叠现金和一个金纸镇。
陈家父女俩都是对待财物大大咧咧的人。卫嘉上回被陈教授叫去修理书房转椅的滚轮,发现所有的抽屉都没带锁;这叠崭新的现金当时和一些文件一起凌乱地摆放在桌面上,应该是陈教授为过年准备的压岁钱;藏书室的书架上不时会出现陈教授随手脱下来的手表;陈樨的耳环、首饰更是东一只西一只。
卫嘉委婉地提醒过陈樨。
陈樨百无禁忌地开玩笑:“我记得我爸有个保险箱,但也没见他把值钱东西往里面放,平时总锁着,密码连我也不告诉。你说我爸那么闷骚,他是不是变性人?保险箱里藏着他的裙子和假发?”她见卫嘉一脸地不认同,还笑嘻嘻地说:“我会提醒尤阿姨把东西收拾好的。我们家最值钱的宝贝在你手里攥着呢。”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卫嘉手中。可也正因为如此,卫嘉才更小心翼翼。
尤清芬挑的都是看上去值钱且易携的物件。她是个脑子活泛的人,只是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所以她并不知道书房墙上的字画都是真迹。卫嘉也没有告诉她,那个沉甸甸的金犀牛纸镇是陈樨在夜市地摊上买的,只花了十五块。那晚陈樨没带书包,是卫嘉付的钱。她把这个纸镇送给陈教授,陈教授分析里面灌了铅,但还是将其摆放在了书桌的醒目位置。
要不是这“宝贝”使得尤清芬的外套呈现出不自然的鼓坠,卫嘉也不会一眼发现异样,从冲昏头的甜蜜中瞬间被冰水浇醒。
尤清芬将衣裤口袋逐一反掏出来,卫嘉还在沉默地打量着她。事已至此,她也不做无谓的挣扎,三两下脱了外套和毛衣,当着他的面抖了抖,又作势去解裤子:“就这些了。你还不相信,要不我扒光了让你检查?”
卫嘉抿着嘴,视线转向一旁,到底是年轻人面皮薄。尤清芬身上只余紧身裤和保暖衣,再无藏下赃物的地方。他把毛衣扔还给她。
“卫嘉,你在干嘛呢?”陈樨在藏书室等得不耐。
“马上就好。”卫嘉扬声应道。他取了个杯子,对身边的人说:“你这就去把东西放回原处。”
尤清芬慢腾腾地穿上外套。陈樨的催促声中也带着绵软的娇嗔。尤清芬是久经风月的人,自然听得出点儿什么,冷笑道:“行啊!真有一套,连陈樨也被你治得服服帖帖,一分钟都离不得!那么护着她,真把自己当陈家女婿了?”
卫嘉没有回头,倒水的手顿了顿,依然稳当。他说:“我们家祖传吃软饭。我爸靠个小姐养着,我蹭上陈樨。一代更比一代强。”
尤清芬依然笑着,眼神黯了下来,无意识地抠着手指甲。她忘了自己这几年已没了留长指甲的习惯,那双被许多男人们夸赞过的手因为干活变得粗糙长茧。可卫嘉认识她的时候,她确实是个小姐。她就是那个跟卫林峰过夜非但没有收钱,还留他吃饭,从此跟了他的傻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