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个各级管事分成两排站在知若面前,脸色各异,甚至,精彩纷呈。
知若端着一杯茶细抿,眼尾的余光迅在那些人脸上转了一圈。看来大家已经讨论过不少了,庆元侯府里生的事这会儿应该众所周知了吧?有人一脸焦虑,有人看着她的眼神带上了怜惜,有人明显开始不安分了,眼眸骨碌碌地转着算计……
知若放下茶杯:“今天生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尹家现在不再是风风光光的大将军府,我也不再是庆元侯府世子夫人。各位都是我爹娘给我的老人,至少也是在尹家长大的家生子,我也不想为难你们。有想离开的,现在提出来,我不但无偿放了你们一家的身契,还一户给一百两的安家费,也算是全了你们同尹家、同我爹娘的情分。”
说到这里,知若故意停顿了一下,再次扫视了一圈,果然,有人脸上露出了惊喜。还有俩人眼中竟然闪过鄙视嫌弃之色,想是嫌那一百两太少吧?
知若心中冷笑,要知道,在大郢,一百两银子足够置办十几亩田地加一两头耕牛,或者在一般的城镇、县城买一座不小的、足够七八口人住的院子、或者一个小店面。而一户普通人家一家人的日常开销一年也只不过二三十两银子。就是前面这些管事,他们的卖身银子也最多不会过二十两,如果是一般的丫鬟小厮就更少了,不过十两左右,马上便能得用的十一二两,小一些的七八两,甚至更少。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平日里都是任劳任怨的忠仆形象,一旦遇上事,压不住真面目,高低立现。
而如夏的爹牛三就是那两人中的一个,他媳妇刚刚带回如夏的话,说姑娘变了,好像一瞬间换了个人,竟然想都没想就坚持要和离,还对燕妈妈冷嘲热讽。而他虽然有些惊讶知若会选择和离,却也没怎么在意她会有多大的变化,只觉得如夏是大惊小怪。
人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尤其一个被保护得太好、没有主见又天真的女子,一下子又会变成多厉害?瞧瞧,竟然一百两银子就想打人?在这样一个肥产的庄子里做管事,主子又不精明,只要头脑活泛些,随便弄弄,几百两银子不就来了?要走也要多弄些银子再走不是?
要说以前,无论如何还要担心姑娘那个厉害的娘芊昕郡主。现在,呵呵,怕什么?本身傻不啦叽,又没有娘家婆家可依靠的姑娘还不好忽悠?
哼,唯一可恼的就是那个油盐不进、傻里八愣的齐大山(齐伯)占着庄头的位子,压在他上头,让他不得不缩缩脚,增加了很多麻烦。好在他女儿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看看能不能常常吹点风,想办法将齐大山弄下来才成。
不知是不是太“无畏”了,牛三脑中这么想着,带着怨恨之意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齐伯,刚巧不巧地被知若正在“巡视”的视线抓到。
知若状似垂下的眼眸里一道狠厉掠过,幽幽地继续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如果现在不走,留下以后又犹犹豫豫、不安份,甚至做出什么欺主、卖主的事来,绝不轻饶,一家大小统统卖到最低贱下等的地方去。到时候谁都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老人、情分之类。所以……你们现在务必要想好了!机会可只有一次!”
知若的语气愈坚定而冰冷,让一众人生生打了个寒颤。有人眼中甚至闪过惊恐,这还是那个温婉好说话的大姑娘吗?怎么倒像是芊昕郡主了?不,好像比芊昕郡主更犀利。
有人开始动摇了:也是,他们中有多少人能够经常接触到姑娘?都说姑娘没用,耳根子软,好说话,可那都是没事的时候啊,能不装温婉?现在自己当家,马上开始威了不是?
站在最前面的强伯和齐伯却是满脸欣慰,姑娘真是长大了,这样处理让人无可挑剔,一番话也说得漂亮。尹家经历这么大的事,人心难免异动,而那些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的人强留下来也只是隐患,不如趁早让他们走的好。就算不走,这样严厉的一番敲打也能起到震慑作用,将来若真的现什么,严惩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知若话音落尽,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大厅里出奇地安静,这会儿哪怕只是一根绣花针落到地上,估计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知若也不着急,悠闲地“欣赏”着手中上好的青花缠枝纹茶盅。她真心希望自己以上那一番话能让那些无心跟着她或者压根不看好她的人能够主动离开,这样对彼此都好,她也不想多费心在那些人身上不是?
好一会儿,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姑……姑娘,我……我们一家本就有意赎身回……回南边去……”正是刚才眼露嫌弃之色的另一人。
知若微微一笑:“准,我晚些让人将你们的身契交给齐伯,齐伯会帮你们办好手续。齐伯,要走的人,除了每户一百两银子外,他们自己的私物、家当、得的赏赐,检查之后,只要没有太大问题都可以带走。办好手续的人,三日之内必须离开。强婶,这三日,你带两个人帮忙齐伯一下。”
齐伯和强婶连忙躬身应了,他们很开心的是,姑娘丝毫没有担心他们也会动走的念头。当然,他们两家也完全不可能背叛姑娘、或着离开姑娘。他们都是跟着芊昕郡主嫁到尹家的,郡主信任他们才会让他们继续跟着姑娘。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且姑娘的态度完全不似作伪,左思右想之后,又有俩人鼓起勇气站了出来。虽说“宁做贵家仆,不做贫家主”,但现在尹家已经风光不再,而他们自己也攒了些银子,加上姑娘赏的一百两安家费,恢复自由身再置办些私产田地,回到农村老家也算小富人家了不是?
见没有人再出声,知若似不经意地看了牛三一眼:“牛叔,听说你很期望儿孙中出一个能中举的读书人,这次可是最好的,也是唯一一次机会哦。”奴籍是不能参加科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