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笨手下见他坐在房顶上,不敢站着,只能蹲在他面前,低着头认错。也不怕脚一滑摔下去。
他怎么可以带了这么个笨蛋……难怪仁慈的太子殿下,也只能打发他们两个来干这种乱七八糟的差事——唐唐大内护卫,去千里护送一个书生寻夫!
好吧,不是简单书生,将来可是要挂官职,做大将军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的。可……这跟短途流放有什么区别?穆弦悲伤地别过脸去,不要看到这个唯一的手下,那张笨兮兮的脸。
“头儿,他……他他真的认出我了,怎么办?殿下叫‘不到万不得已别叫察觉’的,这可怎么办?”
“……”穆弦默默叹口气,连打对方脑袋的心情都没有。
“头儿,怎么办啊?头儿……”那笨蛋属下却还不肯停歇。
“住口!我去!换我去!”
整天“头儿”来“头儿”去的,他是土匪吗没有名字?土匪头儿也是有名字的!
“头儿,这林贡士没出京城前身后这么多尾巴,到现在总算好了?”笨属下边啃了一口嫩萝卜边在他身边坐下来,顺便狗腿地从怀里又拿出一根,仔细用袖子蹭了蹭,递过来。
穆弦皱了下眉,还是接过来。
垂眼从上到下看看,确实不带一丝泥土,萝卜梗的断处也还很新鲜,是刚从地理挖出来不久的,这才肯下嘴。
“咔擦”咬下去,萝卜皮薄汁多,微甜里带着一股特有的清辣,脆生生的还带体温,他不知怎么就没这么嫌弃了,吃了两口,慢慢开口道:“林生选了这条路,自然有人想阻。我们负责没声响地打发掉就好,旁的清楚来做什么?”
身边那人转过眼来,嘴里忘了嚼,过一会儿嘴动了一下:“我们?”
穆弦心里一突,一眼瞪过去:“就两个人,那还谁们?”
“是是,我们,我们……”那笨蛋属下高兴地莫名其妙。
他默默“嘁”一生别过头去。
荒漠渐近,已经没有屋顶可坐,是以他们俩只能坐在树梢上。一轮落日里,夹着细沙的风,一个远行人,几只回巢鸟——到了嘴边,是犹有体温的甜脆沙萝卜。居然分外惬意。
“头儿,给……”手边是小半囊子水。
穆弦抬头看去,见对方嘴皮干涩,翘了好些出来,接过来啜了一小口,对着光看了看囊里面,不说话。
“头儿,对不起,要不是我笨手笨脚打翻了半袋子——”
“闭嘴,笨蛋。”穆弦早已见怪不怪,心平气和地打断对方,用下巴指指不远处努力行走的林生,“快挺不住了,等会儿去喂他一点。”
此处已人烟罕至,花钱雇车都没人肯跑这趟,只能问了方向用脚走,而军营仍在更远处,看不到的地方。
正说着,不远处的林生勉勉强强挪步到一丛矮灌木下,滑着坐下来躲到阴影里,不多时闭了双目,也不知是休克还是憩息。
“算了,你手脚重,我去。”
少了水源补给,他们手里仅剩这小半囊,而林生那里他也清楚,今日上午就已喝光。说起来是他这个头儿托大,并不知道会搁浅在这种奇怪的缘由上,不是被什么人刻意或无意伤了性命,而是因为没有水!
林生是绝不能有事的。起初是因为殿下之令,必须遵从,如今亦是他发自内心——他穆弦,诚心佩服这林生。一路来这个瘦条条的书生,安然地度过行凶、劫财、偷窃、拐骗……从都城一路坚定地朝北,没有动摇过。若说曾因“寻夫”这由头有过轻鄙,现在也不会了,“万里寻夫”,四个字说来轻巧,古来除了孟姜女,又有几个真能做?
小心地将珍贵的最后一点水都慢慢喂进林生肚里,将人照之前摆好不露痕迹,抬眼刚好看到灌木里什么一晃——蛇!
穆弦劈手捏住那蛇七寸,捏了一把,那蛇即刻内脏尽碎而亡。想扔掉的当口,犹豫了一下……
“张口。”
“头儿……”
“张口。我不说第三遍。”
他那笨蛋手下只好闭紧双眼,听话张口。穆弦一把拧掉蛇头,血液带着阳光和砂砾的温度一滴滴流下去,流入那口中。想必腥涩,眼下却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
他本想将那条蛇的血尽数倒干,半途却被拦下来。
“咳咳……头儿,也没多少,剩下的你喝。”,动作坚决,拿住他的手往回推。
他把那蛇放干,口中腥咸,蹙眉扔掉蛇身,拍拍对面的人:“燕云,阿云,我有名字,我叫穆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