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园

第5部分（第1页）

100　我们对于铃声的着迷以至于我们都知道哪位老师会敲出什么节奏的铃声。总是在上课前的骚乱时间说出：今天是邹老师敲的铃，今天的史老师敲的。但是当出现不太熟悉的节奏时，所有人都会争着去猜，为了求得正解，总有孩子大胆的偷偷的溜到教室门口，探出头去看那个木架前是谁的身影，然后回教室悄悄地说出正解。有一天真的出现新的节奏的铃声，我被怂恿出去找寻正解，结果我看到了一个载新的身影，也很不幸运的被她呆住，罚站在教室外的那个白色粉笔画的小圈里，理由是不遵守课堂纪律。这个新身影就是我们的新老师，新淼的堂姐。那位扎马尾辫的老师去了广州。

101　罚站是这位新老师的专利，她在教室门口和教室外走廊的地板上用粉笔画上一个小圈，如果上课谁不听讲，或者谁捣乱就被她请去教室门口的那个小圈里，如果谁要是无理取闹，屡教不改，就会被请进走廊上的那个小圈。她的罚站圈一时间恐吓到了所有的孩子，我们都开始考虑改邪归正，规规矩矩的上课了。

102　在邹家坊小学，适当的体罚是无可非议的，史校长会高声戾和，然后罚打扫卫生，邹宗华老师会带一片薄薄的竹篾上课堂，谁要是不听话，手掌心就要吃板子了。普俊外公有最恐怖的体罚工具，一根厚达三厘米左右的竹篾，他经常放在讲台上，有人在课堂下吵闹，你就会听到“啪啪”的竹篾拍桌子的响声，然后腾起一阵粉笔灰，教室顿时鸦雀无声了。

103　新淼以为老师是他的堂姐，他可以兴风作浪也有人庇护，还总在我和亚波面前示威。于是我和亚波逮住一次机会好好的教训了一顿新淼。有一天放学我们在打扫教室，结果教室里溜出一只老鼠，被我堵住门打死了。小老鼠然后被我们拎着尾巴示众，我们故意把它抛向胆小的新淼，新淼害怕，一脚踢开，结果把老鼠尸体不小心踢到她堂姐的房间里，那位老师出来，见到是新淼干的，当即揪起新淼的耳朵，在地上画了一个只够一只脚站立的小圈，命令新淼站进去。扭扭捏捏的新淼一只脚站进去，一只脚抬起，没过一分钟就喊站不了。我们就躲在门外看笑话，整个脑子里都是笑点，忍俊不禁。后来新淼耍诈，谎称自己要尿尿，才被她堂姐放过，屁滚尿流的跑回家了。

104　也许是怀疑自己已经被史校长盯上，我和亚波再也不敢犯乱，但是却不妨碍我们超强的创造力。我们开始非常合理的利用中午的时间，跑出校外，开展我们的创造之旅。“虎里冲”原本是一片竹林，大集体的时候改造成柑橘林，我们上二年级那年，因为柑橘林收益不好，被全部砍掉，土地被分配到各家各户。赶上柑橘林最后一个产季，我和亚波就从学校出发，步行半小时到虎里冲，看准那些大队已经派人采摘完的区域，溜进去爬到树上寻剩下的柑橘。柑橘林很大，总可以觅到一两个被采摘人员落在的大大的金黄色的柑橘。我和亚波就乐滋滋的把柑橘藏在衣服里，再乐滋滋的潜回学校，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柑橘从哪里的，我和亚波就刨开橘子皮，一瓣一瓣的细细的吃，我敢保证那几个柑橘羡煞很多同学，估计他们的口水都在嘴巴里打了好几个转转，最后还要痛苦的咽下去。

105　二年级的考试，我依旧是全班第一名。家里又多了几张奖状。弟弟学前班也考了第二名，这样父亲和母亲总是显得有些引以为豪，看我的眼神里也多了喜悦和更多的希望。

失落的荣耀

106　新淼的堂姐出嫁到了兰村乡，跟着史老师退休了，邹宗华老师也去了深圳开的士，学校瞬间换了三位新老师。普俊外公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姑姑教学前班和音乐课。一位邹祖发的胖老头成为了我的数学老师。还有一位年纪轻轻地据说和我同一天生日的大哥哥成了我的语文老师。乡村小学就是这样，往往只有一到两个有教师资格证的，其他的都是由代课老师上课。那位马尾辫老师，新淼的堂姐，我的表姑姑都是代课老师。

107　表姑姑是那架脚踏钢琴的新主人。她很熟练，总是教会我们新潮的音乐，不再是那些教科书上的《小黄鹂》《春天在哪里》，她教我们唱杨钰莹的《摇太阳》。我总是被她委派召集各个上音乐课的班级到二楼的大教室里听她弹钢琴，跟她学唱歌。

108　旦英奶奶的外孙女转学到来我们班，她叫万丽娟。因为她是第一个转学生，也因为她的母亲在镇上工作，从小她就被打扮的比我们光鲜，她的到来让我们眼前一亮，我们把她当做城里女孩看待，对她总是万分尊敬，十分照顾，谁也不准欺负她。我也间接成为了一名她的护花使者。新淼和旦英阿婆家住的很近，他每天都可以陪万丽娟一起上学和放学回家。这是我们所有愿意成为护花使者的男孩子眼里最痛恨的事情，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真理总是得到实践的验证，新淼如愿以偿成为万丽娟的唯一护花使者，不是他太强悍了，而是我们所有人都放弃了。

109　万丽娟终究还是镇上长大的孩子，文艺细胞很好，润芬就不如她。后来我的表姑姑编了一段舞蹈，教会万丽娟唱《摇太阳》，最终她在镇上所有小学的舞蹈比赛中得了第二名，这在邹家坊小学是轰动的大新闻。这个转学来的小女孩确实不简单。只可惜我们终究没能做到她的护花使者，她又转走了。但是她在四年级的时候，又重新转回我们了邹家坊小学。

110　那时候，我和亚波强烈的意识到，靠调皮捣蛋的把戏，靠创造那些大人讨厌的玩耍游戏是不能持久成名的。再说也始终不是太光彩的事情。我们也意识到我们应该像万丽娟同学那样靠发挥自己的文艺特长博得大人的喜爱，也在同学中取得更高的威望。可惜我们在演完那段小品之后，就再也没碰撞出什么文艺的小火花，我们也没有体育的天赋，最后就默默地沦为那些乖巧的认真学习的孩子，因为学习好，发奖状才是证明自己的唯一机会。

111　事实上，有那么一次让我对自己的体育天赋很有信心。那时邹宗华老师还在小学的时候，体育课上测试五十米跑步，孩子们都小，没在正规的跑道上跑，邹老师只说让我们绕着花坛跑。很多同学都跑完了，邹老师从秒表上记下了成绩，但当我跑的时候，不知道是邹老师忘了摁秒表，还是秒表坏了，我气喘吁吁的跑完，走过去，看到邹老师很为难的表情，因为秒表上的针基本没有偏转。自此之后，我就开始在小伙伴面前吹嘘，我跑的最快，更风一样，跑花坛用了零秒钟。

112　小学里有真的跑得很快的。她是我们组的一位姐姐，叫刘周敏。那年春夏之交，学校突然来了几位乡教育办的领导，说是来各小学挑选体育健儿去参加县里的运动会。在那条校园马路对面的杂草地上，画了石灰线，整理了沙坑。刘周敏姐姐报名参加五十米跑，她跑的太快，领导们都惊了。跳沙坑她也是满分。教育办的领导握着普俊外公的手，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因为他们找到了一位县里的冠军。测试结束，刘周敏姐姐被直接选派代表乡里参加县里的运动会。那时候的影响比万丽娟获得乡里舞蹈比赛二等奖轰动多了。那种影响力今天想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113　第二天的时候，我就记得有三五个伙伴早早的从学校去刘周敏家接她上学，等她们来到学校，刘周敏的书包有人背，水壶有人拿，整个一个世界冠军的派头，刘周敏牵着妹妹的手，幸福的像花儿一样。我和亚波站在二楼上望着那种气场，嫉妒和惊叹简直要我整个托起来，直入云霄了。我也加入了每天早晨去迎接女英雄的行列，在她家的卧室里，很多女孩子以为她们在侍奉一位公主一样，帮她穿衣，收拾课本，更有甚者还献上自己带的零食，以讨好她。等她吃完饭，一群人前簇后拥的跟着她回学校。那种纯粹童年的崇拜心理让我有些怀念，我那时是多么渴望自己也可以那样风光一把啊。

114　我想好了或许只有好好的学习可以让我在小学里享有如此高规格的待遇。事实上让我享有几乎接近那种待遇的是我的一篇作文。那是命题作文《我的妈妈》，普俊外公给了我95分。当邹祖发老师和普俊外公在花坛边谈论我的这边作文之后，突发奇想冲着二楼说：把刘秀成的作文本扔下来，我们给大家念念。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交出自己的作文本的，害羞的和前来抢作文本的同学争斗了很久，最终还是他们几个抢走，把几乎揉成一团的作文本扔下来楼去。祖发老师就在花坛边念起我的那篇作文中的片段：我喜欢看妈妈劳动之后累了躺在书椅上休息的样子，长长的乌黑的头发，手指上带着的闪闪的戒指。我的妈妈是一个勤劳的妈妈。（大意如此）念完之后，大家都知道我是个作文高手，更知道我的作文得了前无古人的95分。我一点也不骄傲，反而有些担心，担心老师们反问这描写的是不是真的。事实是，我的母亲那时头发很短，手指上更没有闪闪的戒指。只有“我的母亲是个勤劳的母亲”是真话。

粉红色的笔记本

115　我很感谢我的小学老师里有我的外公和表姑姑，有我的邻居阿姨。他们的存在让我觉得学校其实就像自己的家人开的场子，我可以得到他们的眷顾，我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挥自己的信心。他们总是大多时候鼓励我，让我没有忧虑的学习和享受美好的童年之乐。当然我也很有小小的骨气，认为如果小学里有我的亲人和邻居，自己学习还不够的好的话，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就是这样，我开始非常刻苦和认真的学习，也视每学期的奖状为珍宝了。

116　当我懂得这些道理的时候，我已经不再和亚波玩的疯狂了，因为他还是一样的疯玩，没有想到好好的学习。我在三年级的第一个学期考到了第四名，没有得到奖状，我伤心到不敢回家。普俊外公虽然额外奖励第四名一个粉红色的小笔记本，但是我却还是惦记着那张更大更薄的花花绿绿的奖状。没能得到奖状，让我在回家后倍感焦虑，母亲安慰我，我却一点也没受到感动，心里失落的躺在客厅的书椅上，面对着那面贴了几张奖状的白色墙壁，心里憋屈的哭出来。父亲劳作回家之后，我很怕见到他，更怕他问我的奖状在哪里。但终究父亲还是问了，我倔强的告诉：我是第四名，可以我也有被奖励一个笔记本，然后我犟着拿起小锤子，找了个钉子，狠狠的把那个粉红色的小笔记本钉在了墙上。

117　父亲根本没有取笑我，从墙下取下那个粉红色的笔记本，说：可惜了，被你钉了个洞，收起来，下学期做笔记吧。父亲和母亲在我多年的上学生涯中极少极少的批评我，也极少极少的指导我，他们有太多的农活要做，他们有太多太多的家庭压力要承担。我就在这样轻松的家庭学习环境里长大，自那以后，我每年都有奖状贴回家。

118　母亲指导我学习的时候也是有的。那个新来的大哥哥教语文，布置的作业比扎马尾辫的邻居阿姨还多。一年冬天，碰上停电，晚上的作业玩不成了，母亲点着蜡烛陪我写完，一直到深夜。第二天所有的伙伴都在抱怨说，昨天晚上停电，大家的作业都没写完吧，他们当然不希望听到我写完的消息，因为那样他们全体都要挨骂。我默默地交上自己的作业，那位大哥哥看完之后，当着全班人的面大大的表扬我，然后挨个批评那些完成作业不足的同学。我面红耳赤的接受着表扬，我更心惊胆战的想着下课后同学愤怒的眼神。放学回家的路上，春喜爆发了，他扇掉我手上那个有蓝色封皮的小作业本，抡起捡到的高压电线瓷圈串照着作业本戳下，作业本整个被贯穿了一个洞，我二话不说，直接上去和春喜干了一架。

119　和春喜打架这是唯一的一次，后来我们一直是好朋友。我其实是因为羡慕春喜嚼油菜杆发出的那种吱吱的声音，才尽释前嫌和他做朋友的，而他也欣然接受。我去春喜家叫他上学的时候，他家还没吃早饭。他母亲炒了那个季节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吃的油菜杆，春喜就着米饭嚼油菜杆发出的那种美妙的有节奏的声音，我霎时被吸引了。我觉得春喜发出的那种声音证明他们家的油菜杆比我家的还好吃。我在上学的路上问过春喜是怎么个嚼法，但是等我回去照着试验时，怎么也听不到那种美妙的声音，事实上自己嚼东西的声音都是经过骨骼传播，听别人嚼东西的声音是经过空气传播的，我可以嚼出那种声音，可以我自己没法听到。

120　春喜有一位堂兄弟，叫发喜。他也是我们班的，只不过沉默寡言，没有很多人和他玩耍。但是我们却很喜欢去他们家玩耍，因为他们家有酒精温度计，我们总是握着那个泡泡看着红柱子往上跑。光有温度计是不足以吸引我们的，因为那时春耕各家各户培育稻谷种子发芽的时候，都有一根长长的温度计，插到满木桶的已经长出新芽的稻谷粒堆里可以看温度。他们家最吸引我们的是玻璃坛里的咸鸭蛋。他们家的咸鸭蛋是双黄的，煮熟之后打开，金黄的蛋黄里会流出油的那种。我们每个小伙伴吃过一次之后就不能忘记，每次都去他家玩，每次都眼馋那个玻璃坛里的双黄咸鸭蛋。

121　发喜家的后院有一个浓密的葡萄棚，他的哥哥带着我们在葡萄棚下架起石头块，点起柴火。大孩子们劈开楠竹段，把稻米洗好放在楠竹段里，然后用另一半楠竹段盖好放在柴火上烧。那是我们创造的真正正正的竹筒饭，等到楠竹烧焦了，米饭就熟了，但是却不会把米饭烧焦。我们敲掉楠竹段，每个人分到一小段烧焦的楠竹，用手抓起米饭就海天海地的在葡萄架下开心。

老祠堂的红薯秧

122　在大屋组有一个老祠堂，废旧的没有人住，大人们在那里存放打禾机（收割水稻用的，有个挂满铁钩钩的大转轴，组装好后，踩着大踏板，再把收割的水稻放进去，稻谷掉在谷仓里，就剩下稻杆了）。大人总是渲染祠堂里有鬼，这是我们很害怕进入其中的一个原因。但是邹家坊小学有一块菜地就恰恰在这个祠堂里，而那时宣传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中，就有劳动的一项，而这项传统的劳动就恰恰安排在祠堂的菜地里。每年春天开始种植红薯或者芝麻的时候，普俊外公就在全校的孩子面前宣布：我们要开始劳动锻炼，每个人回家之后，明天带20根红薯秧来。红薯是营养繁殖，只要一根带叶子的茎就可以结果。而那时候二十根红薯秧每家都很富余，因为红薯藤是各家各户喂猪的主要食材，家里没有菜的时候，偶尔也会把嫩绿的红薯秧当做菜肴。如今炒红薯秧的菜在家乡的菜馆里比很多的蔬菜都金贵。

123　在祠堂里劳动有严格的分工，高年级的同学要负责刨地和挑水，低年级的孩子就负责分发红薯秧，摆在地沟里，然后用泥土盖好。我记忆中第一次挑水就是在那时，弓着腰，扁担根本不是在肩头上，而是在后脖子上，胳膊还不足够长到可以抓住那段的水桶，所以水桶就在两端晃来晃去。我很讨厌挑水，第一次挑水就把脖子磨的绯红，掉了皮。

124　所有人都很规矩的干活，因为谁也不敢抬头去仔细看祠堂的断墙和二楼坏掉的木栏杆。祠堂里有廓鸟（猫头鹰）栖息，不时飞出，我们总是胆战心惊的，低声的跟老师抱怨：有廓鸟——呢——。老师们总是兼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