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呢绿色军服一件,值七卢布。
白呢裤一条,值五卢布。
带扣袖的荷兰亚麻布衬衫十二件,值十卢布。
一套茶具外带食品盒子,值两个半卢布……
〃胡说八道!〃普加乔夫打断他的话,〃食品盒子和带扣袖的裤子跟咱家有什么相干?〃
沙威里奇干咳一声,开口解释。
〃老爷子!这是我主人失物的清单,被那些恶棍抢劫……〃
〃谁是恶棍?〃普加乔夫狠狠地问道。
〃我错了,说走了嘴,〃沙威里奇回答。〃恶棍倒不是恶棍,是你的弟兄们,连摸带扒弄走了。请别生气:人有失错,马有失蹄嘛!请让他念完。〃
〃念下去!〃普加乔夫说。书记读下去:
印花布被单一床,塔夫绸被面一床,值四卢布。
大红绒面狐皮大衣一件,值四十卢布。
此外,还有在客栈奉送给大王的兔皮袄子一件,值四卢布。
〃搞什么鬼名堂!〃普加乔夫怒吼一声,眼光咄咄逼人。
说实话,我真为我这可怜的管教人捏了一把冷汗。他还想狡辩,但普加乔夫喝住了他:〃你怎么胆敢跟我纠缠这等小事?〃他吼起来,从书记长手里一把夺过那张纸,对准沙威里奇的脸摔过去。〃老不死的蠢货!拿了点东西,有啥了不起?老家伙!你应该为咱家和弟兄们永远祷告上帝,因为你和你少爷没有跟那些叛徒一道被绞死……什么兔皮袄子!看老子给你兔皮袄子!你知道吗?老子就命令活剥你一张皮做袄子!〃
〃听你吩咐,〃沙威里奇回答,〃我是奴仆,要对主人的财产负责。〃
看来,普加乔夫突然动了宽恕之情。他调转马头走了,不再说一句话。希瓦卜林和头目们追随在后。匪帮秩序井然地出了要塞。人民出动欢送普加乔夫。只有我跟沙威里奇留在广场上。我这位管教人手里还是捏着那张清单,望着它,样子非常难过。
见到我跟普加乔夫关系融洽,他便想趁机利用一下。但他的如意算盘没有成功。我骂了他一顿,因为他这种效劳实在是帮倒忙。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笑吧,老爷!〃他说,〃笑吧!等到要再添置这些家什的时候,走着瞧,看你还笑得成!〃
我匆匆赶到神父的家里去跟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会面。神父太太一碰面就告诉我一个坏消息。昨夜里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发高烧。她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并且说胡话。神父太太领我进了她的房间。我轻轻地走到她的床边。她脸色大大变样,使我惊讶。她认不出我了。我在她床边站了好久,盖拉西姆神父和他心地慈悲的太太似乎说了不少安慰我的话,可我一概没有听进去。阴森恐怖的念头使得我心潮起伏。这个可怜无靠的孤女,置身于凶狠的暴徒中间,自然处境不堪设想,而我又无能为力。想到此,我不禁毛骨悚然。希瓦卜林!一想起希瓦卜林,我就心如刀割。冒充的皇帝任命他管辖要塞,而这不幸的姑娘正好身陷其中,势必要成为他发泄仇恨的对象,他一朝权在手,就能够为所欲为。我如何对付?如何帮助她?如何从恶棍的掌心里搭救她呢?只有一个办法:我决定立即去奥伦堡,催促他们趁早解放白山炮台,我本人则尽力促其实现。我跟神父以及阿库琳娜·潘菲洛夫娜道别,深情地把那个我已经当成了妻子的姑娘托付给她。我抓住可怜的姑娘的手,吻着它,泪如雨下。〃别了!〃神父太太送我时对我说,〃别了,彼得·安德列伊奇!或许太平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别忘了我们,常写信来。可怜的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现在除了你,就没有一个安慰她、保护她的人了。〃
出来走到广场上,我站了片刻,抬头望望绞架,向它一鞠躬,然后出了要塞,走上去奥伦堡的大道,沙威里奇紧紧跟在我后面。
我走着,思绪万端,突然听到身后马蹄得得。我回转身一看,有个哥萨克从要塞里骑马直奔过来,手里还抓了另一匹巴什基尔马的缰绳,他很远就对我打手势。我停下,立刻就认出那就是我们的军曹。他到了我跟前,下了马,把另一匹马的缰绳交给我,说道:〃大人!我们的父王赏赐您这匹马和从他身上脱下来的这件皮大衣(马鞍上搁了一件羊皮大衣。)还有嘛,〃军曹说到这儿,口齿不清了。〃他还赏给你……半个卢布的银币……不过嘛,我路上掉了,请您多多包涵。〃沙威里奇斜起眼睛盯着他,气愤地说道:〃路上掉了!你怀里是啥玩意儿丁当响?没良心的东西!〃我怀里有东西丁当响吗?〃军曹反驳说,一点也不慌张,〃老头,上帝作证!那是笼头上的铜配件磕碰得响,哪来的半个卢布的银币?〃〃好了!〃我说,打断他们的争吵,〃请你替我感谢派你来的那位。那枚银币,你回去的路上再找找看,找到了就拿去喝酒吧!〃〃谢谢您,大人!〃他回答,调转马头,〃我要为你永远祷告上帝!〃说了这话,他便策马转回程,一只手揣着怀兜,转眼就不见了。
我穿上皮大衣,骑上马,沙威里奇坐我后头。〃你看,少爷!〃老头儿说,〃我向那个骗子叩头请愿没有白费劲吧!那贼不好意思了。虽说这匹巴什基尔长腿劣马和这件羊皮大衣不值几个钱,还不顶那帮强盗抢去的和你送给他的东西的一半,不过,终归用得着,从恶狗身上揪下一撮毛也是好的。〃
第十章 围城
占领了草地和高冈,他居高临下,
象盘旋的苍鹰,朝下一望。
下令堡垒下边摆开战场,
暗藏一尊尊大炮,今夜要猛攻城垣。
——赫拉斯可夫①
①引自赫拉斯可夫的长诗《俄罗斯颂》(1779)。
快到奥伦堡的时候,我们见到一群剃光头、带脚镣的囚犯,脸上还打了钤印。他们在驻防军老弱残兵的监督下修筑工事。有的推车运走壕沟里的泥巴,有的挥锄挖土。泥水匠在土城上搬砖,修砌城墙。城门口哨兵拦住我们,要检查身分证。听说我们是从白山炮台来的,那个中士当即带领我们直接去将军的住处。
我们在花园里见到了将军。他正在查看苹果树,秋风已经刮去了树叶。在一个老花匠帮助下,他细心地给树干扎御寒的草包。他脸上显出安详、健康和怡然自得的神色。他欢迎我的到来,询问有关我亲身经历的那些可怕的事件。我都告诉了他。老人注意地听我叙述,一边删剪枯枝。〃可怜的米龙诺夫!〃当我说完了悲惨的故事以后,他感叹道,〃多可惜,一个多好的军官!而米龙诺娃太太是位好心肠的女人,她的蘑菇腌得多好吃啊!玛莎,上尉的女儿怎么样了?〃我回答说,她还留在要塞里,由神父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