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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第2页)

“不是审查干部吗?调查一些老干部的历史,发现满不是那麽回事——”

“你懂甚麽一.这不是好玩的,你不是小孩子啦,别把脑袋弄没了,还不知怎麽丢的!”他表伯父又要咳嗽了,拿药水瓶朝喉咙又噗吭一下。

“书也没法看了,没事可做。”

“观察,你不会观察吗一.”他表伯父说,

“我现在就是个观察家,闭门不出,哪一派概不参加,就看这台上台下轮番的表演。”

“可我不能不上班呀!不像表伯父您,还可以在家养病,”他说。

“不说话总可以吧?”他表伯父反问他,

“嘴巴长在你自己的脑袋上!”

“表伯父,您是长期在家休养,哪里知道运动一来,人人不能不表态,没法不卷入!”

他这老革命的表伯父当然不是不知道,於是长叹”口气:

“这乱世啊,要是过去,还能躲进深山老林,到庙里当和尚去…”

这才吐出句肺腑真言,也是他表伯父第”次同他谈及政治,没再把他当小孩子了,说:

“我也是藉病躲风啊,要不是大跃进之後党内反右倾,靠边到如今,不问世事已七八年了,尚能苟延残喘。”

他这表伯父又说到他的老上级党的某位元老,战争年代有过番生死之交,文革爆发之前路过来看他,把警卫员支开到外面去,就关照过:党中央要出大事啦,今後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临走留下了一床织锦缎子被面,说是算是作为诀别的纪念。

“告诉你爸,谁也救不了谁,好自为之自己保重吧,”

这是他表伯父送他到门口最後的话。之後不久,还不算老迈的他这表伯父感冒了,住进部队医院打了一针。不料,几个小时後就推进了大平间。他老上级失去人身自由的那位革命元勋,一年後也死在军医院里,这却是许多年後,他从一篇平反昭雪的悼文中读到的。他们当年革命时肯定都没有料到,这革命竟弄得他们自己也眼睁睁等死,一筹莫展。临终时,他们就不後悔?他自然无从知道。

那么,你还造甚麽反?也进到这绞肉机里去做馅饼,还是添点作料?

如今,你回顾当初,不能不自问。

可他说,情势使然,容不得冷眼旁观,他已经明白不过是运动中的*个走卒,不为统帅而战还折腾不已,只为的生存。

那麽,能不能选择另”种苟活的方式?比如说,就做一个顺民,顺大流而淌,今天且不管明天,随政治气候而变化,说别人要听的话,见权力就归顺—.你问。

他说那更难,比造反还更加吃力,要费更多的心思,得随时随地去捉摸那瞬息变化的天气,而老天的睥气和心思又如何摸得准?小民百姓他爸可不就这样,临了弄得还是吞下一瓶安眠药片,同他那老革命的表伯父下场也不相上下。而他所以造反,也并没有明确的目的,恰如螳臂挡车,仅仅出於求生的本能。

那麽,你大概就是个天生的造反派一.或是生来就有反骨一.

不,他说他生性温和,同他父亲一样,只不过年轻,血气方刚,还不懂世故,可他父辈的老路又不能再走,出路也不知在哪里?

不会逃吗?

逃到哪里去?他反问你。他逃不出这偌大的国家,离不开他领工资吃饭那蜂窝样的机关大楼,他的城市居民户口和按月领的粮票*二十八斤*,和油票*一斤*,和糖票*半斤*,和肉票*一斤*,和一年一度发的布票*二十尺*,和按工资比例购买手表自行车或毛线等日用口叩的工业卷*二.0五张*,以及他的公民身分,都由他那个蜂窝里配给。他这只工蜂离开那蜂巢又能飞到哪里去?他说他别无选择,就是”只栖身在这蜂巢里的蜂子,既然蜂窝染上疯病,可不就相互攻击,胡乱扑腾,他承认。

这胡乱扑腾就救得了命?你问。

可已经扑腾了呀,他当初能意识到,就不是虫子了,他苦笑。

一只会笑的虫,多少有点怪异,你贴近端详他。

怪异的是这世界,并非是寄生在这窝里的虫子,这虫说。

34

出了山海关,塞外早寒,上又赶上西北来的寒流!他在县城租的那辆白日行车别说骑了,逆风中推著走都十分吃力。下午四点多钟,天色已昏暗,才到了公社所在地,离他要去的村子还有二十里路。他索性在赶骡马车的农民歇脚的一家大车铺过夜,就两根咸得发苦的萝卜乾,嚼完了一碗硬得难以下咽的高粱米饭,躺到苇箔编的芦席铺盖的土炕上,占了大半间屋躺得下七八个人的大统铺他一人睡,这天气乡里没人还赶车出远门。也许是出示了首都来的介绍信的缘故,炕烧得特别热。入夜越来越烫,跳蚤都该烤出油,他脱得只留条榇裤还冒汗,起身坐到炕沿一味抽菸,寻思这乱世农村没准还是个去处。

早起,北风依然挺紧,他把那辆加重可以驮货的自行车留在大车店,顶风徒步走了快三个小时,总算找到那村子。挨家挨户问有没有姓某名谁在小学校教书的一个老女人?人都摇头,小学校村里倒有,就一个教员,还是男的,他老婆生娃娃,回家照看去了。

“学校里还有人没有一.”他问。

“都两年多没开过课啦,还有啥个学堂,生产队作了仓库—堆山芋蛋啦!”村里人说。

他於是又问这生产大队的书记,想找个负责人。

“老书记还少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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