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墨安静的点头:“令墨懂了。令墨乖乖的,下次姐姐就还会带我出来玩。”
夏令涴展颜,亲自替他整理了衣襟和发髻,又用锦帕替他擦去了额头的薄汗,再迈步走开之时,远处树下相拥的男女已经不见了。她稍凝视连翘一眼,对方垂手重新指路带着两人去了黎家赏花处。
还没靠近,就已经瞧见外面分两排站着不同的丫鬟和媳妇婆子,倒有一半以上的不认识。帘子一掀,走出另外一位少女,看见他们就笑道:“可算是等来了,你这丫头越来越会拿乔,硬是要人三催四请才晃过来。”
夏令涴笑道:“我在昭愿姐姐面前还能嚣张得了几日呢,等你嫁人了,想要拿乔我都寻不着人。”
“牙尖嘴利。”黎昭愿捏着她的腮帮子,借着转身进林子的间隔飘了一句话:“今日有贵客。”夏令涴轻轻点头。
黎家来的人甚多,帷幔圈住了大大小小五六棵海棠。正中间小榻上坐着一位端庄富贵的夫人,梳着三层高髻,髻中一只九尾金凤,着洒金百鸟东飞十二幅裙,正捧着茶盏与旁边装扮稍逊的妇人说话。外祖母罗氏反而陪在了右边下首,含笑听着。
夏令涴仔细将周围的人都环视了一圈,发现只有黎家的姑娘们在,公子们倒是一位也不见,她心下诧异,只低眉顺目的带着弟弟行了礼。外祖母让她称呼正位上的人为汪夫人,一位为韩夫人。
“这就是广绢的女儿,果然气度与旁人不同。怎么也不见她带去给我们瞧瞧,难不成还怕我抢了去?”
外祖母笑道:“哪能啊!能够被夫人看上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这娃儿是猴子投胎转世,生性调皮没少让我那长女操心,故一直锁在身边教养。几年前回了皇城之后他夫君官职不高,按照规矩这娃儿进不了宫里。”
汪夫人笑道:“广绢历来都是一个忠惠的,做什么都一步不愿踏错。对了,听说夏祥君夏大人最近入了尚书省,想必没多久册封命妇的圣旨也要下来了,老夫人可得提前请我喝杯酒。”
外祖母谢了恩,又让夏令涴姐弟磕了头。起身时,外面又进来一人,喊道:“母后,母妃,你们让儿臣好找。”夏令涴听着耳熟,抬眼一看居然是许久不见的顾元朝。他这么一唤人,座上那两位想来就是宫里的皇后以及淑妃了。
汪夫人,也就是皇后,对着顾元朝道:“又跑去哪里野了?你皇兄呢?”
顾元朝道:“皇兄在赏花,不愿随我来。”
韩夫人,即是淑妃娘娘,戳着他的鼻梁问:“那你们之前又去了哪里?”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自然是与几位孔武有力的将军们去比了一次马,后来有遇见了今年要参加殿试的几位才子,太子就与他们斗诗去了。我这胸无点墨的只好来寻两位母亲。”
上位之人在说话,黎家这些个姑娘们依次散开在周围,或坐或立,看着是在赏花品茗,实际上一个个都竖起了耳廓听着他们说话。
黎昭愿拉着夏令涴躲在了一处:“看出来了没有?”
“什么?”
“你个愚笨的,”黎昭愿学着淑妃戳人鼻翼道,“这都看不出皇后与淑妃娘娘的目的。”
夏令涴傻笑:“都说我是夏家最笨的丫头了,笨笨的才是我嘛。”黎昭愿准备去揪她耳垂,冷不丁的听到顾元朝来说:“这就是你那小弟弟?真像你刚刚去书院就读的样子。”
夏令涴扶额:“哦,居然还有人记得我又傻又笨,浑身脏兮兮还口无遮拦的稚童岁月。赵王殿下,我早知容貌平凡且性子乖张的女子是入不了你的法眼,你就别在大庭广众之下消遣我了,会让我无地自容的。”众人轻笑,夏令涴亲自给顾元朝斟了一杯酒,再喂了弟弟喝了几口茶,夹了一块糕点。
顾元朝默默注视着,半响才道:“你对那日之事依然耿耿于怀。”
夏令涴一顿,拿起娟帕给弟弟擦拭了嘴角:“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可他始终是我弟弟。只要他听话,不惹麻烦,不让娘亲伤心,他就永远都是夏令墨,是我夏令涴的弟弟。”
顾元朝想了想:“还记得之后我去找你,说的那番话么?”夏令涴疑惑,他淡淡的道:“那日我只是去宣读圣旨,而后夏大人在感慨。他说‘夏家不需要一个娇生惯养且多愁善感的女儿,不愿承担自身的责任,只会逃避哭泣的女子也无法成为当家主母。’随后见着你,才知道什么是瓷娃娃,简直一碰就碎。”他抿了一口酒,冷冽的酒气缠绕在齿间激得人神色清朗:“今日再见,你已经由瓷娃娃变成了精贵的玉雕仕女。平民想要据为己有却怕无法独占,富家人觉得寻常也不在乎多买一尊摆在后院慢慢欣赏。还不如你这泥娃娃的弟弟,可以任人雕塑搓扁揉圆,抛在花园泥潭里也能活。”
他注视着她那银灰中带蓝的眼眸,下了决定:“你不适合做我的王妃!”
夏令涴猛地吸了一口气,被黎昭愿死死地压制了颤抖的手臂。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他在挑衅,她薄怒;他轻蔑,她隐愤;他嘲讽,她暗忍。
“听说,你请了康静夫人为你写了一副字——难得糊涂!”他一口喝干了酒液,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你认为这世上有谁能够糊涂一辈子?别人做不做得到我不敢说,你夏令涴却是万万不行。”
在已经被封为赵王的顾元朝心中,夏令涴永远都是那个拿着虫子丢到人的衣领中,永远会在三更半夜跑去书院果园偷摘果子,永远有抄不完的各种字体的珍本、译不完的孤本的捣蛋女童。当然,在你惹怒的她的时候,她依然会露出獠牙咬你一口;在你欺负她的时候,她会不管不顾的踹你踢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