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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第一章(第2页)

有的人倾向于内省式的调剂,他们或者借助于强大的想象力和摆脱外在环境的能力(这要靠一种接近于天才和疯狂的特殊气质),——或者借助于鸦片和酒精做到这一点。例如,俄国人往往喝了一两星期酒,然后才清醒过来,重新开始工作。但我宁可让整个身体活动,而不是只让头脑活动,宁可在世界上转悠,而不是在头脑中转悠。

也许这是因为我喝醉以后总觉得很不舒服。

1866年10月4日,我在纳沙泰尔3湖畔一家简陋旅馆的小房间里便是这么想的。在那里我觉得十分自在,仿佛我一辈子都住在这儿,这便是我的家。

随着岁月的流逝,很奇怪,我开始感到需要孤独,尤其是安静了……院子里相当温暖,我打开了窗……周围万籁俱寂,城市,湖泊,靠岸停泊的小船,一切都进入了梦乡;船仿佛还在轻轻呼吸,从隐约可闻的吱吱声和微微晃动的桅杆中都可感到这一点;桅杆一会儿偏向左边,一会儿偏向右边,但始终不会失去平衡……

……知道没有人在等你,没有人会来找你,你可以安心做你要做的事,也许甚至是死……也没有人会干涉,跟谁都无关……这是既可怕又愉快的。我无疑在开始变得孤僻,有时甚至恨自己没有勇气过世俗的隐士生活。

只有在孤独中,一个人才能充分发挥自己潜在的力量。他可以自由支配时间,没有不可避免的干扰——这是一件大事。一旦感到厌烦,疲倦,他可以立即拿起帽子,找人闲聊,一起休息。只要走到街上,那里便有川流不息的人群,那永无尽头、变化不定、又永远不变的人流,它五光十色,像天上的彩虹,又像灰白的浪花,整天熙熙攘攘,嘈杂喧哗。你像艺术家一样欣赏着这生活之流,仿佛在参观画展,这正因为你跟它没有利害关系。一切都与你无关,你无求于人,也不需要什么。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到十一点已饥肠辘辘,于是走进一家大饭店吃早餐——昨晚这里客满了,我未能借到房间。餐厅里坐着一对英国夫妇,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泰晤士报》,还有一个法国人,大约三十岁,是最近刚在形成的一种新典型:高大,臃肿,白皮肤,淡黄头发,满身肥肉,看来,如果宽松的大衣和质地柔软的裤子允许,他还会像温室中的肉冻一样融化扩大。这一定是哪个股票大王的儿子,或者共和帝国的贵族。他吃得没精打采,似乎对自己的早餐毫无胃口,只是在完成任务;由此看来,他已吃了好久,有些厌倦了。

这个典型从前在法国几乎并不存在,它是在路易-菲力普时代开始崭露头角的,直到最近十五年才终于兴旺发达。它面目可憎,令人厌恶,不过法国人也许还以此为荣。饭馆酒肆中的享乐生活,不致使英国人和俄国人的体型像法国人那么变丑。福克斯们和谢立丹们背地里都能吃能喝,然而他们还是原来的福克斯4和谢立丹5。法国人只有在筵席的文学方面,才既能显示他们精于饮食之道的深刻知识和制定菜名的雄辩口才,又不致自食恶果。在谈到宴会、调料、口味时,没有一个民族会讲得那么多;但这无非是玩弄辞藻,舞文弄墨。实际的暴食和纵酒却害苦了法国人,把他们弄得面目全非……他们的身体受不了。法国人在五花八门的风流韵事中能保持原状,安然无恙,这是因为这种情欲符合他们的民族气质——爱情既是他们的弱点,也是他们的长处。

“您要甜食吗?”堂馆问法国人,显然对他比对我们格外尊敬。

那位年轻先生这时正把食物装进肚里,因此慢条斯理地抬起忧郁而困倦的眼睛,对堂馆说道:

“我还不知道。”然后想了想,又道:“一客糖梨!”

英国人在所有这段时间里,都在报纸的屏风后面一声不吭地吃着,现在突然抬起了头,说道:

“我也要一客!”

堂倌端来了两客糖梨,给了英国人一客;但英国人怒气冲冲地提出一了抗议:

“不对!我只是要点喝的东西!”6

原来他只是想喝点什么。喝完后他站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他穿的是孩子穿的夹克衫或羊毛短上衣,淡棕颜色,下面是浅色紧身裤,靠近皮鞋的裤管全都皱了。夫人也站了起来——她的身子是慢慢升高的,站直以后便变得非常高;然后她挽着矮丈夫的胳臂走了。

我不禁含笑目送他们出门,但毫无恶意;在我看来,他们还比我旁边那位先生(在夫人离开后,他已解开了坎肩上的第三颗纽扣)顺眼十倍。

巴塞尔

莱茵河是天然的分界线,但它什么也没分开,只是把巴塞尔分成了两部分7,而这两部分同样枯燥乏味,难以言喻。这儿的一切都笼罩在三重的枯燥(德国的,商业的,瑞士的)中。毫不奇怪,在巴塞尔构思的唯一艺术品是《死的跳舞》8;这里除了死者,没有人快活,尽管德国居民热爱音乐,那也是庄严的宗教音乐。

这是一个流动的城市,大家经过这儿,但是谁也不愿留下,除了经纪人和较高级的货车租赁业者。

住在巴塞尔,不特别爱钱是不可能的。不过,瑞士城市的生活一般都是枯燥的,其实也不仅瑞士,一切小城市莫不如此。巴枯宁说:“佛罗伦萨是个美妙的城市,像一块甜甜的蜜饯……吃时觉得好极了,但过了一星期,你看到甜食就会觉得腻味。”这一点也不错,既然这样,对瑞士的城市还有什么好说的?莱芒湖畔本来是平静而美丽的地方,但自从在韦维到韦托一带建起了一个个莫斯科郊外的那种庄园,里面住满了从俄国来的地主家庭,那些在1861年2月19日9的灾难中破落了的人们,这样,那地方对我们就没意思了。

洛桑

我是路过洛桑。在洛桑,除了土著居民,都是过客。

外地人不在洛桑居住,尽管它的周围风景优美,尽管英国人发现过它三次,一次是在克伦威尔死后,一次是在吉本10生前,还有现在——他们在这里盖起了房屋和别墅。但旅游者只在日内瓦居住。

想起日内瓦,我便会想起一位非常冷峻而枯燥的伟人,一种非常冷峻而干燥的朔风,那人便是加尔文11,那风便是北寒风12。这两者都叫我不能忍受。

每个日内瓦人身上都残留着北寒风和加尔文的影子。从他出生之日,成胎之日起,甚至更早,这两者便在影响他的精神和肉体,风是从山上吹来,而加尔文思想则来自祈祷书。

确实,这两股寒流的痕迹,结合不同的边境地区和交界地区——萨伏依的、瓦莱的、尤其是法国的一些特征,便构成了日内瓦人的基本性格,它显得美好,但并不特别惹人喜爱。

不过我现在要写的只是旅途印象,在日内瓦,我是居住。关于它,我得留待将来,在保持艺术距离的时候再写……

我在晚上十时到达了弗里堡……立即前往佐林格旅馆。还是那个在1851年迎接过我的戴黑丝绒小圆帽的老板,那张既恭敬又倨傲的端正的脸,那副像俄国的典礼官或英国的守门人的神气。他走到公共马车前面,欢迎我们的到来。

……餐厅也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些红丝绒面子的折叠式四方小沙发。

在弗里堡,十四年就像十四天!它引以为荣的仍是教堂讲台上的大风琴,仍是那座铁索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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