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对着苏妈妈说,怕大姑娘拖累别的姑娘嫁不出去,她是说不出口的,她才不满十二岁,操心这些事儿也太早了些。一样的话两样说。这是她在前世频频接受的教育,到了眼下这个时代。更是不能忘记的立足法则。
苏妈妈一琢磨,姑娘说的还真是这个理儿。反正姑娘的背也受了伤,又是才敷了药,既没法子去理事花厅学中馈,又无法守在窗边学女红,跟她讲讲过去的事儿也好。
“姑娘渐渐大了,眼见着就成了太太得力的帮手。奶娘真高兴。”搬来小杌子又端来针线笸箩,苏妈妈端坐在陆清宁床边,一边纳着鞋底儿,一边唠叨着……
大姑娘陆清妩,生母是陆廷轩第一个通房丫头碧桃。当年跟于姨娘是同一拨儿进后宅服侍的,被赐给陆廷轩之前。是陆廷轩生母、也就是已故老太太院子里的二等丫头。
官宦人家确实都有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正妻不进门,通房不得有孕,可这种规矩到了商人家里,根本便是没用的空文。
碧桃服侍大老爷、也就是当年的大少爷尚不满一年,便传出有了身孕的喜讯,这可是陆家孙辈第一个,怎么能轻易去子留母呢,于是大姑娘的出生很是理所应当起来。
“只可惜,那碧桃姑娘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赶上老爷和太太的大喜日子,孩子倒是顺顺当当生出来了,仆妇们都在忙碌着各项事宜,也未免忽略了那娘儿俩,第二日清早一瞧,碧桃姑娘不知何时断了气儿……”
苏妈妈未曾说出来的,还有当时的惨状。那碧桃姑娘身下的褥子,早就成了**的血红色,分明是产后血崩。
“咱们太太当时才嫁进陆家门儿,哪曾见过这阵仗?才刚刚新婚便遇上个丧气事不说,又有个没了娘的庶女嗷嗷待哺,当时便慌了手脚,还因此惹得老爷好几天不高兴。”苏妈妈皱眉回忆着。
这么些年了,她总是弄不懂太太那么宽厚温柔的一个女子,长相身家全不差,为何偏生不得老爷尊重疼爱。
今儿被姑娘引着回忆起了过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难不成老爷将当初那场血光之灾全怪在了太太头上?还是怪罪太太当时慌了手脚,处理起事情来不够爽利?
太太当时可是个新嫁娘!太太还没诉委屈呢,便稀里糊涂背了这么多年黑锅,老爷这么做,也着实太不公平了些!
何止是苏妈妈替太太鸣不平,陆清宁心里也是一样的恼怒非常。还有比陆家更烂的人家儿么?这么下三滥的事儿都做得出来,这么些年竟然没败家,看来还是底子够厚,否则早就老老少少沿街要饭去了!
“后来太太回门,咱们家老太太知晓了这事儿,虽是万般恼火加后悔,太太已经成了陆家的媳妇,还能如何?只得教给太太说,反正大姑娘甫一出生就没了生母,不如养到自己身边,一是生恩不如养恩大,二也是叫陆家和老爷都瞧瞧,咱们太太是如何敦厚懂事。”苏妈妈絮絮的说着。
陆清宁倒是挺理解谢家老太太这番安排的。事情当时摆在那里,恐怕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太太才嫁进来没两天,难不成便有胆量将那没娘的孩子弄死不成?
先不论那也是一条命不说,太太那种心性儿,肯定是下不去手的;那孩子的生母早亡、本就惹得老爷对太太不喜,太太若主动提出亲自教养大姑娘,兴许还能翻盘……
不过事情也得分怎么说。眼下已经是时隔十四年之后了,再回头看当初那个安排,似乎并没起到奇效——老爷对太太似乎一直都是不冷不热,何谈什么改变;而那大姑娘,似乎也没在太太身边待上几年?
“那大姑娘可是我娘有了我之后无暇顾及她,便将她从我娘的院子挪了出去?”原主儿留给陆清宁的印象里多少还有那么一些,那便是陆清宁长到三四岁有了记忆后,大姑娘陆清妩已经单独有了小院子。
苏妈妈叹气点头:“自打太太将大姑娘接来亲自教养,老太爷和已故老太太一直觉得对不住太太,后来太太怀上姑娘后,已故老太太便发了话,将大姑娘接到了她自己院子里,又从自己身边挑了两个稳妥的妈妈,专门打理大姑娘的衣食住行。”
“大姑娘当时哭得啊,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太太,太太也为这事儿狠狠哭了半天……要不是碍着肚子里还怀着姑娘,恐怕三天两头以泪洗面也说不准。”
“好在大姑娘当时年纪小,太太又经常去老太太院子里瞧她,没几日也便熟悉了,可惜老太太没多久便患了恶疾,等姑娘生下来不等满周岁,老太太便撒手西去。”
“大姑娘似乎从那时起,性子就变得愈来愈古怪。太太重新将她接回来,她竟然哭死哭活的也不在太太院子里住了,见到太太也没有一句话。太太实在不得已,又专门商量了老太爷和老爷,将老太太那里两个妈妈要过来,跟着大姑娘单另住在了清妩园。”
陆清宁听到这里也不免叹气摇头。这陆清妩分明是受了太多打击……恐怕后来被送到庄子里去,又被按上个惹祸精的名头,全跟幼年这些事儿有分不开的干系。这若放到现代心理学范畴里讲去,分明就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儿童啊。
想当年她不是也一样,跟着祖父相依为命的小时候,什么野种啊,捡来的孩子啊,小孤儿啊一类的恶毒言语,她听得太多了。后来之所以被选去做特情,小时候的斗智斗勇也起了好大作用吧——她可是从小就学会了如何围追堵截各种“仇人”了!
身世凄惨要么造就天才,要么造就魔鬼。若陆清妩称得上是魔鬼,那么她陆清宁是不是可以叫做天才呢?天才就是对付魔鬼的克星,有她陆清宁在,陆清妩被接回来又如何!
“我知道姑娘最想知道的便是大姑娘为何被送去了庄子里,又迟迟不将她接回来。”
苏妈妈放下手里的活计,瞟了眼老老实实趴在床上的陆清宁,又迅速垂了头:“当年姑娘年岁太小,很多事儿都不好叫姑娘知道……”
“太太生下六少爷之后不到两年、又怀上了一个,本来大伙儿都挺高兴,又都百般在意,比眼下这一次也不差,谁知那一胎莫名其妙的、不满三个月便小产了。”
“陈郎中来给太太诊脉,说是久闻麝香引起的。高妈妈几个老家伙将千叠园翻了个底儿掉,又找了几个借口,将几个姨娘那里也都翻了个遍,也不曾找到可疑之物,这事儿便一直悬而未解。”
“直到去年春天,大姑娘和二姑娘在千叠园门口、不知为何起了争执,推搡之中打大姑娘身上掉下来一个香囊,那香囊里装得满满的、都是麝香!”
第六十二章 负荆请罪
又是二姑娘,怎么处处离不开这个二姑娘?陆清宁这具身子当初落水,便有二姑娘在身边,大姑娘身上掉出了香囊,还是跟二姑娘推搡之间!
陆清宁并不傻,更不会傻到忽略了苏妈妈提起大姑娘便满眼含恨的神情,分明是极其相信,大姑娘便是使得太太小产的那个罪魁祸首。
而按着事件走向一分析,当初高妈妈她们四处找缘故,也分明忽略了清妩园,那么大姑娘身上出现了麝香,不是她做的又是谁,她是挂名在太太名下的嫡女,日日都要去太太跟前儿请安的……
可是,这二姑娘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太巧了?!
“便是因为大姑娘身上掉下了装满麝香的香囊,才将她送到庄子上去悔过么?”陆清宁沉声问苏妈妈道。
苏妈妈方才提起太太小产,根本不敢看她一眼,想必也是很清楚不该跟一个十来岁的姑娘说这些。可既然已经说起来了,陆清宁又觉得这事儿里面很有疑点,索性问个清楚吧!
“可不是怎么着,”苏妈妈恨恨的用牙咬断了鞋底上的粗线绳,连剪刀都不用了:“那是明摆着的事儿啊,大姑娘却死活不认账,还张牙舞爪的抓破了好几个仆妇的脸,甚至连老太爷在前院儿都被惊动了,不送她去庄子上,还留着她在家祸害咱们太太不成!”
陆清宁越听越心惊。
若大姑娘的亲娘疑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