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珩说罢,双手将自己的奏疏与汤和的奏疏一同呈上,然后将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大殿中顿时再次陷入安静,连成明帝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良久,成明帝才从御座上走下来,接过奏疏,将两份奏疏猛地展开,朱翊珩便知道,自己没事了。
这世上能看透成明帝全部心思的除了钱氏父子,还有一个就是朱翊珩。他从小就在成明帝身边长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多疑和算计,知道他的逆鳞,自然也知道在危局中如何脱身。于他而言,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没政治手腕又犹豫心软的弟弟,只要能让他相信这一点,自己就永远能保住这条命。
又过了一会儿,成明帝才收起奏疏,对朱翊珩轻飘飘说了句,“好了,起来吧!”
“臣弟不敢,还请皇兄责罚!”朱翊珩说罢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成明帝上前俯身伸手扶了朱翊珩一下,他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
成明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你心肠软,朕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皇宫里心肠硬的人太多了,你这样才最难得。更何况,吃空饷也非一朝一夕铸就,此事皆因卢和裕怯战,并非其他,错不在你。好了,回府去吧!”
“皇兄虽然不怪罪臣弟,可臣弟实难心安,求皇兄让臣弟随王侍郎同去,弥补过失吧!”
“朕都说了错不在你,你为何非要去?想领兵打仗了?”成明帝刚刚缓和的神色里又染上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凝重。
“臣弟无才无能,只是因为得皇兄偏爱,才能做得这个富贵闲人。可如今国家有危难,臣弟既然领受了皇兄的俸禄,自然应当替皇兄分忧,臣弟愿只身追随王侍郎,无需官职,更无需兵将,若能用臣弟这个王爷的虚名,让蒙古人知道皇兄的决心,让大明百姓知道皇兄心中始终装着他们,纵然殒命臣弟也算是死得其所。”
没有权利权利只有虚名的亲王,由他去既可以稳定军心,又可以稳定民心,还不必担心他别有用心。更何况他是王爷,自然不用他冲锋陷阵,到底于姓名无碍,如此百利无一害的事,他既然提了,成明帝自然也没理由驳斥。
“你既又这个心,朕就允了!”
“臣弟领旨谢恩。”
朱翊珩走到殿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成明帝的声音,“老十六,朕现在只有你一个兄弟了,保护好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见朕。”
“是。”
这一句倒是真心的,只是夹杂在帝王家与生俱来的猜忌和狠毒中那一点可怜的兄弟情义,在这时候看起来只会让朱翊珩觉得可笑和不合时宜。
出宫的路上,天色渐渐暗下来,长长的路上空无一人,朱翊珩的脚步声在宫墙里回荡着。如果不是半月前被沈云舒撺掇去了通州,亲眼看到了通州的局势有多严峻,他今天根本不会站出来。时至今日,他忽然发觉自己心中某处似乎被推倒重建了,他从前一直在扮演着一个不问世事的富贵王爷形象,这是最安全,最稳妥的一步,可从今天起,他迈出了这一步,有些事就不能再回头了。
当天夜里,成明帝就通过了姜川指定的作战方案,吏部右侍郎王钦督守京师九门,又令锦衣卫指挥姜育恒、锦衣卫镇抚使守皇城四门,并募京城男丁及武举生员共四万协助守城。
是夜,兵部右侍郎王学谦带着募集的军民中的一万人前往安定门。临出发前,出乎意料的,朱翊珩这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居然真的跟来了,轻装简行,除了一个随身护卫,什么都没带。
“王爷,战场上刀剑无眼,旁人未必护得住您,万一伤了您的千金之躯,我们可负不了这个责任,您还是留在京中更为妥当!”王学谦的客气中很明显带了几分对这个闲散王爷的轻视,如今千钧一发,他自然不想带一个累赘去,还要分心保护他。
朱翊珩却不生气,而是正色道:“王大人不必担心,本王不是来拖后提的,只是想尽一点微薄之力,帮王大人稳定军心,安抚百姓。而且本王已经当着内阁和诸位皇子立下军令状,死生自负,誓跟京城共存亡。”
铿锵有力的声音让王学谦终于直视了眼前这个小王爷,先前姜阁老跟他说今天若不是怡王爷,他根本没机会出征,本以为他只是在成明帝面前讨好卖乖,没想到竟真的有一片爱民之心。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王爷了。”
一个时辰后,大军到达安定门,有圣旨在,卢和裕和彭成只能不情不愿的交出手里的兵权。众人站上城楼,发现鞑靼人仍然在像城门发起猛烈进攻,还抓着大明的百姓当人肉盾牌,当真无耻。
王学谦观敌军战局开始排兵布阵,制定作战计划。到达安定门城下的不过是鞑靼的先锋军,只有不到一千人,五路援军加起来足足有五万人,居然不敢一战,指望他们是不行了。于是王学谦派手下携两千人出城迎敌,两方力战,天未明时,鞑靼军队已经溃散而逃。
王学谦下令大队人马追击敌寇,展开反攻,卢和裕和彭成却以穷寇莫追为由不愿意出兵,奈何王学谦态度坚决,他二人有没有兵权,只得服从上级。
沈云舒得知朱翊珩随军的消息时,他已经跟着王侍郎在反攻鞑靼回通州的路上了。
沈云舒几乎是从凳子上弹起来,惊呼道:“姑娘你说什么?怡王殿下他随军出征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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