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看见方怡的车,忙跑着迎了上去,姑姑,朱叔叔刚走。
方怡问道:你没说我要见他?
小英说:他上午好像要见个什么人,可能还是个女的。
方怡说:你怎么知道是个女的?
小英说:他们娘俩说了不少话,我拾着听到几句,都是说这个好姑娘那个好姑娘,朱奶奶还夸了你。朱叔叔说上午跟谁约好了。我想他肯定是去见个女的了。
方怡敲敲方向盘,你做得很好,回去吧。
朱海鹏有意识的躲避,深深地刺伤了方怡的自尊心。方怡调转车头,很快冲出军区大院。方怡把车停在信息工程研究所大门对面的林荫道上,观察对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江月蓉牵着小女儿从院中走出来了。方怡悄悄地在后面跟着,看见江月蓉在一家鲜花店买了一束白色马蹄莲,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走了。方怡跟踪出租车出了城,看到出租车拐向烈士陵园,她放弃了跟踪,驶向另一条公路。她要去试飞团。江月蓉这个时候带马蹄莲去看望长眠在烈士陵园的丈夫,已经很能说明她和朱海鹏现在的关系处在一种什么样的阶段上。彻底断了朱海鹏对江月蓉的念想,在方怡看来已经不是件太难的事。
江月蓉确实处在犹豫不决的状态当中。朱海鹏那封长信她已经不知读了多少遍。知道朱海鹏回到c市后,江月蓉的矛盾心情已经达到了极致。谎称没有收到朱海鹏那封长达五千字的长信显然是不行的,因为那里面很多句子已经在江月蓉心里打上了抹不去的印痕。那么再见面,江月蓉就必须回答朱海鹏在信中提出的全部问题。几天来,江月蓉一直在等朱海鹏的电话。但当昨天晚上朱海鹏的电话终于打来时,江月蓉却以今天是丈夫三周年忌日,拒绝和朱海鹏见面了。早上一起*,江月蓉又一次陷入对朱海鹏声音的期待中。吃早饭的时候,江月蓉知道必须和过去的生活告别了。江月蓉带马蹄莲去烈士陵园的用意,显然不是方怡判断出的是对过去生活态度的一种坚守,具体是为了什么,江月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只是强烈地感受到必须这么做。江月蓉牵着女儿的手,怀抱白色马蹄莲踩着依山而建的烈士陵园的台阶向上而行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告诉丈夫:她准备接受另外一个男人的爱情了。不是清明前后,也不是鬼节的时令,偌大的烈士陵园,看不见几个祭奠的人。兀自响一两声乌叫,反倒更显出了空寂。
小银燕显然有些害怕了,黑眼珠子左右乱转,怯生生地说:妈妈,咱们把爸爸接回去好不好?
江月蓉猛地一怔,停下来问道:为什么?
小银燕道:我想让他到幼儿园接我。爸爸离家太远了。
江月蓉动情地把女儿揽在怀里,贴着脸说道:你还小,还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
小银燕用手指指身边的墓碑,是不是睡在地下?死不好,地下太冷了。妈妈,咱们把爸爸接回去吧!
江月蓉无声地流了几滴眼泪,银燕,人死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咱们没有办法把爸爸接回家了。你没有爸爸了。
小银燕用小手擦着江月蓉的眼泪,妈妈,你别生气,我不要爸爸了。
江月蓉仰起脸叹口气说:咱们再找个爸爸你要不要?
小银燕说:他会去幼儿园接我吗?
江月蓉道:会的。
小银燕说:那我要,下星期就要。
江月蓉站起来说:走,咱们给你爸爸说说,看他同意不同意给你找个新爸爸。他肯定会同意的,你说呢?
小银燕拍着手向上奔跑着,我有爸爸了,我有爸爸了quot;
江月蓉和女儿折向一条石板小径,走了一段,都呆住了。刻有试飞英雄陈天雄之墓的石碑前拥着一片雪白的马蹄莲。朱海鹏正蹲在那里仔细地拔那些已经枯了的荒草。
朱海鹏从电话里听到江月蓉谎称今天是陈天雄三周年忌日后,考虑大半夜,才决定走这步险棋。江月蓉会不会在今天来烈士陵园,朱海鹏不敢肯定,但他认为自己必须来这里和长眠在地下的陈天雄谈谈。如果江月蓉也来了,那就证明他们有走到一起的缘分,可以用行动逼迫江月蓉面对现实,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如果江月蓉不来呢?朱海鹏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从方家出来,他就把身上的钱全部买了人工培植的马蹄莲,驱车来了烈士陵园。
两个人站在那里默默地对视着,一切似乎都不用再说,都多余了。
小银燕小声嘟嚷一句:爸爸,你是爸爸吗?
朱海鹏走过来,抱住银燕说:你问问你妈妈,看她愿不愿意我是你爸爸。
江月蓉弯腰把马蹄莲放好,伸手抚**着石碑说:天雄,你说呢?眼泪又流了出来。
朱海鹏走过去,扶着墓碑,看着江月蓉说:我和天雄已经谈了两个小时,他完全同意。我对他过誓,我会向他学习,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
江月蓉猛地转身向山下跑去。
朱海鹏抱着银燕跟了下去。
c师驻c市办事处在三年时间里已经展成为一个颇具规模的经济实体。仅那个十八层三星级宾馆,每年就可以为c师创造三百多万的利润。当然,它现在名义上归集团军所有了,利润每年要分给集团军百分之四十。这倒不是常少乐为了某种个人目的讨好军长,而是两年前军委已做出明文规定:禁止师以下部队直接搞生产经营。两年前,常少乐为了争得这百分之六十的利润,几乎得罪了所有军长。那时,陈皓若等人都觉得这棵摇钱树应该完全归军部所有了。没想到常少乐并不要那笔一次**付给的固定资产折价的钱,硬要搞这种名义上属军部而实际上仍是属于c师的合作。常少乐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会使全体军长感到不快,并使自己失去一次和军长走近的机会。他是想用这个有形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眼光。再说,他早已绝了把肩上四颗铝星星换成一颗金豆豆的念头。每当他路过a师那个十几年来越显得破败寒酸的招待所时,他的心里就会涌出难以形容的快意。四年前,c市的地价是每亩八万,现在同一地段的地价已涨至每亩一百二十万。他到c师后,独断的第一件事就是倾c师当时的全部余钱,买了七十亩地。同时,他又冒着可能上断头台的危险,通过在市工商行当行长的同学贷款一千二百万,使c师在四年前拥有了二百二十亩当时看来还很偏僻的土地。第二年,因为c市二环路的动工修建,这块地价突然就涨到每亩四十万。当时,他又忍痛转让了一百五十亩,还清了贷款,为修这个宾馆和启动c师的养殖和疏菜工程准备了足够的资金。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他,他都一直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战役。常见的提法是商场如战场,常少乐以为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战场也如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