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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2页)

管家六根这阵已想起花轿上路时东家庄地跟他说过的话,这趟回来,就打发了他。猛地一黑脸,底气很足地说,二拐子,你牛日没安好心,下河院这份钱,你挣到头了。卷起铺盖,回你的猪窝去。

二拐子一惊,凭啥子?

凭啥子?就凭老子看不惯你牛日!

二拐子从迷浑中醒过神,知道管家六根没说玩笑话,他黑紫的脸还有一大早就没明没白发出的驴脾气让二拐子懂得,这叫驴在冲他撒野。二拐子并没急,甭看他有时也是个驴脾气,关键时刻,他却比管家六根沉得住气。

嘿嘿,嘿嘿,管家,你看你,二拐子笑道,清早八时的,你跟谁摆威风?

跟你!

嘿嘿,你女人没本事,一下一个母猪,赖我?

二拐子的话捅到了管家六根痛处,六根最怕别人提这个,二拐子偏偏又哪处疼咬哪处,一句话就把管家六根咬得失去了理性。二拐子,我日你娘,你个有日生没人养的,嘴里喷个啥粪?

这话骂别人行,骂二拐子,重了。且不说二拐子的娘就在下河院,说不定这阵正躲在某处听哩,单是有人生没人养这句话,就足以让二拐子把杀父之恨发泄出来。果然,管家六根的骂刚落了地,二拐子猛一个老虎扑食,恶毒地就冲六根裆下扑来。二拐子人瘦,力气也不是太大,但自小受惯了沟里孩子的欺负,也练就了一手防身本领。特别是他扑人家下身的功夫,更是不一般。如果他真要要你的命,老虎扑食就是先兆。

管家六根还没看清,裆里便被狠毒地一捏,妈呀一声大叫起来。二拐子大约也是平日里积攒了不少对管家六根的恨,苦于找不到机会发出来,今儿个这一出手,便格外有点狠。一头撞向六根肚子时,手已牢牢捏住了六根的命根子,六根再想骂,就力不从心了。他疼得嗷嗷叫,六根那东西过去就伤过,还不止一次,若不是当年后山中医刘松柏给了他一服祖传的药引子,怕是那玩艺儿早成了废物。这阵让二拐子连抓带捏,就觉整条命儿让他拿捏到了手里。他拼足力气,喊,二拐子,放开我,你再敢捏,我……我……

冲喜(12)

我叫你日,你本事大得很,谁的娘你也想日,今儿个你就给我日走。二拐子说着,也不松手,就要牵驴一样牵六根去仁顺嫂的住处。这时间,院里干活的下人还有长工全都围过来,见是管家六根跟二拐子,也不拦挡,只管围着看景儿。见二拐子捏了六根的蛋,还说要去见仁顺嫂,全都拿眼神加着油。二拐子主动权在握,加上他向来就不把仁顺嫂当回事,也不怕这样闹丢自家的人,看景的人一多,越发有了劲。六根憋青着脸,弯着身子,有劲没处使,此时看上去有点活不成。

东家庄地突然出现了,一看这情形,轻轻咳了一声,变换了下脸色,道,放开。

二拐子这才松了手。一松手,六根就又活过来,他岂容二拐子如此下毒手,眨眼间,使足了劲就冲二拐子一拳,不偏不倚捣在了鼻梁子上。二拐子的鼻梁软,血哗地喷出来,染了一脸。六根第二拳刚要捣过去,就听人堆里响出一声哭,不活了,欺负得人没法活了。奶妈仁顺嫂扑进来,一看儿子满脸是血,不管三七二十一,老母鸡扑食般扑向六根,幸亏六根躲得及时,要不,这一次要是让仁顺嫂捏住,那蛋儿非碎不可。

东家庄地一看仁顺嫂也掺和了进来,不怒不行了,脸一黑,声音威严地道,都给我住手,大清早的,成什么体统!说完又冲围观的下人们怒,干活去,吃了五谷不干人事,围这里看什么?

下人们哗一下散开时,二拐子从仁顺嫂手里挣开,扑向六根,这次他没向六根使毒手,只是瞪住他的眼睛说,叫驴家的你给我听着,今儿个这事没完,你再敢乱喷一个字,小心爷把你干的丧天良的事全给抖出来!

管家六根脸色哗地一黄,浑身一下软下来,吃惊地瞪着二拐子,不敢再言半个字。

东家庄地没听清二拐子说了什么,气咻咻道,二拐子,你太无理了。过一会儿你到上房来。

惩罚二拐子的事就这样闹了个虎头蛇尾,六根非但没讨到一点便宜,反倒让二拐子一句话种下了心病。那个晌午二拐子是到了东家庄地的上房,六根一颗心上上下下跳了好几个时辰,才见二拐子满脸喜色地出来。到今儿他也不晓得牛日家的到底跟东家反了什么舌,反正东家见了他怪怪的。二拐子非但没撵出下河院,东家庄地还赏了他一条裤子。第二天他见到东家庄地,庄地只是平淡地说,念他抱了新人进门,让他到南山煤窑去吧。

这段日子六根总是疑神疑鬼,见谁都觉有毛病,偶尔地看见下人们聚一起,不由得就会竖起耳朵,但听来听去,还是听不见一丝儿自个想要的东西。

这一天,下河院新娘子在院里意味深长剜他的那一眼,让管家六根足足想了一个正午。难道二拐子真就把风声透了出去?难道后山老舅早就猜到他要下一步险棋?种种可能排除后,管家六根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新娘子灯芯完全有备而来。

那么自己面对的不再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风姿妖娆眉里藏刀的新娘子灯芯将是他今后的一个噩梦。

此时正是菜子开花的季节,一沟两山的菜子用不着管家六根天天张望,思来想去,六根觉得坐地等死毕竟不是办法,他得及早争取主动。他想借这个空闲去一趟南山。想法一出,跟东家随便编了个理由,神不知鬼不觉地踩着一路的青草消失了。

这一消失,又不知会给下河院带来什么?

这天夜黑,少奶奶灯芯将刚刚给男人命旺喂完奶的奶妈仁顺嫂留在了屋里。两个人闭上门,开始了新娘子灯芯进门以来的第一场谈话。之前仁顺嫂一点准备都没,所以灯芯一张口,她便心紧得浑身哆嗦。将近半夜时分,奶妈仁顺嫂拖着虚空了的身子,还有一脊背冷汗,怀抱灯芯给她的东西,钻进了厨房。

这个夜晚,对下河院来说意义非同寻常,甚至它掀开了这座神秘老院新的一页。奶妈仁顺嫂路过长廊的时候,接连打了几个冷战,一想少奶奶灯芯跟她的叮嘱,还有那些个绵中带刺的威胁,腿就抖得支撑不住身子。经过上房的时候,她凄凄哀哀朝东家庄地的睡房望了一眼,那一眼望得有些惆怅,望得有些无奈,更透着一份不甘心。她的脚步在离睡房很近的地儿驻足了一会儿,似乎有片刻的迟疑,或是别的企图,但最终,她还是离开了那儿。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份心思,摸黑打开厨房。她在厨房里呆立了好久,心里泛过许多往事,泛过许多伤心。眼睛在那一刻不由得湿润,流了好多清泪。最后她牙一咬,从怀里掏出少奶奶灯芯交给她的东西。这时候她脑子里飞过下河院的禁忌,飞过三房松枝的惨死。她轻哦了一声,就像是跟谁赌气似的把那东西倒进了罐中。不大工夫,一股子怪怪的味儿飘出厨房,弥漫在下河院的上空。这味儿起初很淡,淡得你不用心就闻不出来,慢慢,它变得浓了,那是一种似曾有过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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