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们两位相见。我想今天全船的人都靠李先生的福——李先生,有你在船
上,所以飞机没光顾。这话并不荒谬,我相信命运的。曾文正公说:‘不信
天,信运气。’”李先生本来像冬蛰的冷血动物,给顾先生当众恭维得春气入
身,蠕蠕欲活,居然赏脸一笑道:“做大事业的人都相信命运的。我这次出
门前,有朋友跟我排过八字,说现在正转运,一路逢凶化吉。”顾先生拍手
道:“可不是么?我一点儿没有错。”鸿渐忍不住道:“我也算过命,今年运
气坏得很,各位不怕连累么?”顾先生头摆得像小孩子手里的摇鼓道:“哪
里的话!
哪里的话!唉!今天太运气!他们住在上海的人真是醉生梦死,怎知
道出门有这样的危险。
内地是不可不来的。咱们今儿晚上得找个馆子庆祝一下,兄弟作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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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在旅馆休息一会,便出去聚餐。李梅亭多喝了几杯酒,人全活过来,适
才不过是立春时的爬虫,现在竟是端午左右的爬虫了。他向孙小姐问长问短,
讲了许多风话。
辛楣跟鸿渐同房间,回旅馆后,两人躺在床上闲话。鸿渐问辛楣注意
到李梅亭对孙小姐的丑态没有。辛楣道:“我早看破他是个色鬼。他上岸时
没戴墨晶眼镜,我留心看他眼睛,白多黑少,是个淫邪之相,我小时候听我
老太爷讲过好多。”鸿渐道:“我宁可他好色,总算还有点人气,否则他简直
没有人味儿。”正说着,忽听见隔壁李顾房里有女人沙嗓子的声音;原来一
般中国旅馆的壁,又薄又漏,身体虽住在这间房里,耳朵像住在隔壁房里的。
旅馆里照例有瞎眼抽大烟的女人,排房间兜揽生意,请客人点唱绍兴戏。李
先生在跟她们讲价钱,顾先生敲板壁,请辛楣鸿渐过去听戏。辛楣说隔了板
壁一样听得见,不过来了。顾先生笑道:“这太便宜了你们,也得出钱哪。
啊啊!两位先生,这是句笑话。”辛楣跟鸿渐同时努嘴做个鬼脸,没说什么。
鸿渐晚没睡好,今天又累了,邻室虽然弦歌交作,睡眠漆黑一团,当头罩下
来,他一忽睡到天明,觉得身体里纤屑蜷伏的疲倦,都给睡眠熨平了,像衣
服上的皱纹折痕经过烙铁一样。他忽然想,要做个地道的失恋者,失眠绝食,
真是不容易的。
前天的痛苦似乎利害得把遭损伤的情感痛绝了根,所有的痛苦全提出
来了,现在他顽钝软弱,没余力再为唐晓芙心痛。辛楣在床上欠伸道:“活
受罪!
隔壁绍兴戏唱完了,你就打鼾,好利害!屋顶没给你鼻子吹掉就算运
气了。我到天快亮才睡熟的。”鸿渐一向自以为睡得很文静,害羞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