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笙回去之后,发现自己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嫣红跟小莲还守在房里,殷勤迎了上来:“大奶奶可回来了,奴婢们想着,再侍候几日,大奶奶休息不好,可别弄出病来。”
如此体贴关心,朱玉笙也不知道这俩丫头怀揣着什么小心思,但她神态如常,吩咐两人:“你们帮我去厨房抬些热水过来,我想沐浴。”
嫣红笑道:“大奶奶快坐着歇会,让小莲去厨房催催,自然有人来送洗澡水。大奶奶可用了晚饭?”
原来苏夫人躺倒之后,随着朱玉笙在府中后院管家理事,而以往趾高气昂的苗姨娘轰然倒下,围绕着她巴结的那帮下人们惶惶不可终日。
自吴安过世之后,以二房气焰之盛,吴澈被刺史大人宠爱的景象,都以为将来府中主事的必然是二公子,许多下人都倒向了二房,并不将吴琰个毛孩子放在眼中,反而想攀上吴澈。
谁知翠墨的出现打破了这一现状,苗姨娘丧心病狂在府中行狠辣之事,众家仆都猜测,保不齐刺史大人对苗姨娘寒了心,连带着她生的孩子也会失宠,将来也别肖想什么家主之位了。
众人重新把目光投向长房,对管家理事寡居的大奶奶更不敢轻视,甚至都想巴结巴结。
至少目光,朱玉笙在刺史府后宅的待遇水涨船高,派个丫头去厨房,自有人抬着沐浴的热水过来,还有厨房的丫环提着食盒送上门,细声细气的解释:“奴婢是灶上的烧火丫头,在王嫂子手下帮厨。王嫂子担心大奶奶夜晚饿了,便派奴婢给大奶奶送些吃食过来。”
朱玉笙吩咐嫣红:“抓一把钱给这丫头买果子吃。”
嫣红领命,从她房里的钱匣子里抓了一把大钱递过去:“大奶奶赏你的,拿着。”
丫环谢过她,再道:“王嫂子说,往后大奶奶想吃什么,派人去厨房支会她一声,她一准给大奶奶做了送过来。”
“替我谢过王嫂子。”朱玉笙开始解衣入内,准备沐浴,对大宅门里的拜高踩底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沐浴之后,她吃了两口点心,赶嫣红跟小莲离开。
俩丫环巴巴不肯离开:“我们还是留着侍候奶奶吧,万一奶奶夜里口渴想喝水呢?”
朱玉笙皱起眉头:“我自己有手有脚,会倒水喝。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不容易轰走了丫环们,闩上大门回房,竟发现有人已经破窗而入,正坐在案前翻她那本粘的《蜀川记》。
自上次吴瑞雪撕了以后,朱玉笙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还有这位表公子相助,总算是粘好了,她自己读都特别的小心,必要洗干净手,一页页轻翻。
有感于此书易损,朱玉笙近来已经不敢一直翻它,索性重新寻了纸张过来,每晚回来便细细的誊抄几页,甚至连上面父亲的批注都一字不落抄下来,准备等抄完之后装订成册,把父亲的书收起来,以后就当是个念想。
卫灏见她进来,打趣道:“没想到大奶奶白日看帐本不过瘾,晚上回来还要学抄书。”
朱玉笙从他手里抽出《蜀川记》,责备道:“慕表兄明知我这本书经不起翻看,还非要动它。你若实在喜欢,不如等我抄完,你也拿去抄一本。”
卫灏道:“我倒是很喜欢你这一手字,不如你也帮我抄一本?”
朱玉笙:“……我每日很忙的,后院的琐事都够我劳神了,应该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抄书。”
他瞧出朱玉笙的不情愿,诱惑道:“五百两银子,抄一本《蜀川记》,不过有条件,上面的批注我也要。”
朱玉笙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金钱的威力:“成交!”
卫灏大笑:“大奶奶说自己爱财,果然很了解自己。”
院子外面,贴着墙根竖起耳朵偷听的嫣红跟小莲隐约听到里面男女的说笑之声,虽不甚真切,不知道是何人,但绝非大奶奶一个独居的寡妇能发出来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小莲吓得六神无主:“大奶奶……不会被沉塘吧?”
嫣红额头也冒出冷汗:“大奶奶她房里果真藏着个奸夫?”
她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夫人?”
小莲满眼恐惧:“夫人会不会连咱们俩都打一顿板子发卖出去?”
刺史府后宅最近两个月之内不太平,从小九出事之后,郑姨娘院里侍候的丫环都没落到什么好,死的死散的散;再到曲姨娘院里侍候的丫环以护主不力被刺史大人迁怒,后来是蔡姨娘院里的丫环婆子,再到这两日苗姨娘院里的丫环婆子,但凡主子出事,奴婢就没有把自己摘干净的。
两人心中寒意不断蔓延,在“帮主子隐瞒偷情”还是“报去夫人知晓将功赎罪”之间来回纠结,一时无定。
房内,朱玉笙接了表公子的一笔大单,虽然怀疑他有趁机可怜她送钱的嫌疑,但在困苦的生活面前,她着实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她收拾好自己抄到一半的书跟笔墨纸张,开门见山道:“刺史府是不是快出事了?”
近两个月之内,如果有心人梳理之后,就会发现原来还是表面一团和谐的刺史府后院,如今已经分崩离析,众奴仆人心惶惶,而妾室通房连庶出子女人人自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
原本遮盖着的帘子好像被人为故意掀开,众人还能装和睦融洽的模样都被现实互相对立仇恨的事情给激出了本能,再也装不下去了。
卫灏注视着朱玉笙明亮的眼眸,以及眼神之中的笃定,暗暗遗憾她太过聪慧,却还是被家人推进了火坑,也幸亏遇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