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维昌挨了板子,在床上躺了一日夜,听着窗外的雨声,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朱玉笙这个祸害远远的嫁出去,省得她搅得家里鸡飞狗跳。
他既已下定决心,趁早不趁晚,当即便趁着夜色派人去请了城内有名的媒婆王娘子。
江州城内做媒婆营生的妇人有好几十个,但其中的佼佼者却唯有两名。
一名城东的张大娘子,另外一名便是眼下来朱家的城西王娘子。
两人同处一个行业,但保媒却有着本质的分别。
张大娘子模样周正,行事颇有章法,经她保媒的男男女女皆是门户相当,婚后过得和和美美。
王娘子却不然。
城内但凡有七十白发老翁想要纳个十五岁的美妾;或者谁家郎君要在外面置一外室,或者有郎君相中了青楼女子要悄悄赎身……等闲旁人不愿意粘手的胺臜事儿,找她经手必给办得妥妥帖帖。
当初吴家要寻个新娘子冲喜,张大娘子婉拒了,还暗中跟家里人叹息中选女孩儿的命运:“……多半进门便要守寡,也是个苦命的。”
王娘子却欢欢喜喜接了这桩差使,满世界扑腾着去挑人,生怕被别的媒婆抢了谢媒钱。
如她所愿,最后花落朱家,得了苏夫人大大一笔赏银。
听得朱维昌有请,她不惧秋雨,乐颠颠赶了过来。
朱维昌趴在枕上,叹一口气,委屈求全的叔父模样便撑起来了:“唉,还不是我那不省心的侄女!”
王媒婆吃惊道:“朱大姑娘怎么了?她不是……不是应该在牢里吗?”
朱维昌正等着她问,顺势道:“王妈妈有所不知,我那侄女倒是运气好,没被前夫家的事情给牵连,早被送了回来。”
王媒婆倒是头一回听闻此事,瞬间领会了朱维昌的意思:“朱二爷的意思是……让我再给大姑娘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正是。”朱维昌黯然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着急就把这丫头嫁出去。只是……她是个不得闲的性子,年纪也不小了,总留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思来想去,便想给她寻一门亲事,这才请了王妈妈过来。”
在一名女子身上赚两回谢媒钱,王媒婆心中兴奋,面上却有难色:“朱大姑娘生的花容月貌,按理来说也不愁嫁。只是她初嫁冲死了丈夫,名声不大好听,试问哪个男人敢娶她啊?”
朱维昌心中暗喜,面是却也带着几分惆怅为难之色:“我也知道此事让王妈妈为难了,原也没想着让她嫁到多好的人家里去。既然如此,不如劳烦妈妈给寻一门亲,不拘做妻做妾,远远嫁去外乡,也不致于因吴家一事而影响了她,不能耽搁了孩子的终身大事。”
这不就是卖侄女吗?
王婆子做脏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了,心中了然,还是要拿拿乔,坐在那里沉默片刻,直等贾氏会意,提了一吊钱塞进她手里:“还要劳烦妈妈仔细想想,可有合适的人选?”她握着沉甸甸的铜钱,这才笑颜逐开。
“实不相瞒,我这里倒的确有个人选,说出来朱二爷跟二奶奶斟酌斟酌。”
朱维昌精神大振,似乎臀部的伤都不那么疼了:“快说快说。”
贾氏也催促:“王妈妈别卖关子。”
王婆子遂徐徐介绍:“不瞒朱二爷,前儿有位外地来贩江州锦的富商,姓赵,年约五旬,想寻摸一名良家出身的美貌妾室,好沿路随行侍候。这位赵爷旁的要求都没提,独独提了一定要美貌。我估摸着旁人听到您家大姑娘的名声,都怕克服。保不齐正合了赵爷的意呢。”
朱维昌夫妇眼神都亮了,几乎是同声催促:“要劳烦妈妈走一趟了!”
王婆子离开朱家之时,天色彻底黯了下来。
她回头望去,但见朱家宅子里点着的一盏灯笼在风中忽明忽暗,整个宅子笼罩在一片晦暗之中,说不出什么感觉。
“都是你亲叔叔作的孽,这可怨不得我。”她小声嘀咕一句,加快了脚步往赵富商所居的如意客栈赶去。
赵富商单名一个闻字,身材高大须发半白,顶着个怀胎七月的大肚子,每年来采购一批江州锦,回乡转手售出,请王婆子替他寻访美妾也不是头一回了。
王婆子从不曾问起他往年所纳美妾的下落,拿了对方丰厚的谢媒钱,唯有尽心尽力再行寻访美人便是,多嘴多舌有违她的职业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