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徐氏的声音,朱维昌从努力寻找的间隙扭头瞧了一眼,又埋头去翻箱笼。
“二爷这是做什么?笙儿呢?”徐氏深知自己女儿的脾气,要是见到房间被翻得这么乱,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儿。
朱维昌粗粗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被朱玉笙敲诈的那五千两银票,心情也很不好,拉过旁边的拐棍拄着站直了身子,恶意告诉她:“大嫂,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朱玉笙长久住在家里也不大好,我左思右想也不能耽搁孩子的终身大事,便作主给她另寻了一门亲事,今晚便把人送过去了。”
“什么?”徐氏还当自己听岔了:“什么亲事,我怎么不知道?”
朱维昌漫不经心道:“对方姓赵,是名外地的客商,来江州做生意,今晚便要启程回乡,事出紧急没来得及告诉大嫂一声。”
徐氏差点当场晕倒,胸膛起伏不定,指着朱维昌,头一次忍不住,恨不得杀了他:“你到底把我的笙儿怎么样了?你把她送去哪了?”
朱维昌找了半天,都没寻到银票,见到徐氏发怒,他心思全在银票上,脑中忽闪过一个念头,禁不住质问徐氏:“大嫂,银票是不是在你身上?”
徐氏满脑子都是女儿,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质问,只扯着嗓子追问:“快说,你把笙儿弄哪去了?”此刻忽后悔自己贪睡,还没半个时辰的功夫,女儿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朱维昌暴躁不已:“对方长什么样我也没见过,只知道对方年约五旬,姓赵,来江州做锦缎生意,想寻摸一名良家出身的美貌妾室,咱们笙儿生得貌美如花,正好在江州城内名声不佳,便替她作主定了这门亲事。至于那位赵爷家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他不耐烦起来:“大嫂,你到底见没见过银票啊?整整五千两呢,朱玉笙是不是交给你保管了?”
徐氏身子摇晃两下,还是新雁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满心惶惶:“大奶奶,咱们姑娘真被卖了?”
朱玉笙便是她的主心骨,自姑娘回家,她在府里都少受气了。
徐氏额头涨痛,双眼充血,整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仿佛失去了毕生支柱,下一刻就要彻底倒下了。
朱维昌犹不知死活:“什么卖了?说得这么难听,我做叔父的替她寻一门亲事又怎么了,也不是头一回啊。”
徐氏颤抖着,哽咽着,再次确认:“你……真的把笙儿送走了?”
“那还有假?”朱维昌还要继续追查他的银票,催促道:“大嫂,要是朱玉笙把银票交给你了,我劝你早点交出来。不然惹恼了我,我连你也卖出去!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啊!”
徐氏想起女儿每一次苦口婆心劝她要跟二房斗争的话,她当时每一句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女儿性格太强势不讨人喜欢,非要公然跟朱维昌作对。
可是此次,那些话同如一颗又一颗的钉子,狠狠扎进她心中。
原来事情全都按照女儿设想的最坏结果滑下去,她们母女在朱维昌眼里只是可以随意转卖的财产而已。
哪有什么血脉亲人?
都是假的!
漫长的人生当中,女儿是她唯一的指望,如今所守成空,满腔的悔意跟怒火占据了她的理智,她反而比过去每一次都理智,目光在女儿房里迅速扫过,进门的窗台上还放着她的针线笸箩,那是她中午给女儿缝衣服时带过来的。
后来那丫头要睡觉,她忘了带回去,便一直放在那里。
笸箩里还放着做针线的剪刀,手柄上还缠着一圈圈红色的布条,以防磨手。
剪刀用的年头太久,还是新婚之时,丈夫去外面铁匠铺替她打的。
那时候,她头顶有人遮风避雨。
以为是一世安稳,到头来却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天大地大,她又去哪里寻回女儿?
寻回丈夫唯一的血脉?
她想起来丈夫临终之时,倒在她怀里,大口大口的吐血,握着她的手叮嘱:“娘子,照顾好笙儿……”
他的手渐渐无力,垂了下去。
她不死心,紧紧握在怀中,却逐渐冰凉僵硬。
徐氏目光发直,甩开新雁的搀扶,笔直进去,毫不犹豫拿起笸箩里的剪刀,面目狰狞冲向朱维昌:“你还我笙儿!你还我女儿!”
朱维昌拿捏了寡嫂十年,自以为了解她。
徐氏胆小怕事,最没主意的一个女人。
稍微吓唬两句,屁都不敢放的一个人。
谁曾想有一天,她敢提起剪刀跟人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