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这么多年精神上的痛苦都来自于丈夫的暴躁脾气。
从那天开始,贾氏竟然想开了。
她甚至在心里偷偷算计着——这可是偷懒了!
于她从小到大的人生里,失去了丈夫,理应过着无人庇护的日子,可是后来发现只要女儿家能干,照样能撑起家业。
此刻,她用一种仰望的眼神注视着大女儿朱玉筝,有几分哽咽道:“过去都是为娘的刻薄,不该把自己心里的怨气撒到你身上,迁怒你骂你打你,都是娘的错!娘现在知道了,你比儿子还要可靠能干!娘跟弟弟妹妹以后都指望你了!”
朱玉筝多年来身负女子的原罪,从生下来就不得亲娘的欢心,有了弟弟也未能让爹娘对她亲切和蔼一些,没想到父亲流放之后,她的才干终于让亲娘正眼相待。
她心里说不出的酸楚,眼圈发红,却只是轻“嗯”一声。
贾氏设想的冰释前嫌握手言和的母女情深场面未曾出现,内心隐隐有些失望,按以往习惯早该破口大骂“死丫头”等话了,此时却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朱玉笙既通知了贾氏搬家之事,便与徐氏商量,让她抽空收拾自己的东西,到时候再往新家拉过去。
徐氏在朱家门里苦熬了多少年,如今终于云开月明,先不忙收拾东西,反而激动的追问:“咱们新家在哪儿?宅子大不大?比老宅如何?”
朱玉笙被她缠得没法子,只好道:“赶明儿让杨叔送您过去瞧瞧,等去过您就知道了。到时候怎么布置怎么打扫,您都得思量好了。”
徐氏不满:“小姑奶奶,你就不能陪我去一趟?”又低头扫过女儿捆起来的伤腿,一拍额头笑道:“瞧我,竟忘了你腿上有伤。”指责她:“你说你腿都断了,不在家中静养,还每日忙进忙出,将来要是瘸了跛了,可怎么嫁得出去哟?”
“别!”朱玉笙听到嫁人两字就头疼,她怀疑自己对嫁人已经有了心理阴影:“我好端端自家日子不过,非要跑去别人家挨骂受气?往后您可别再跟我提嫁人一事,我听了心里难受。”
徐氏:“好好,我不提就是了。”到底还是忍不住:“那卫大人——”与女儿眼神相撞,笑道:“我不说了好吧。”心里却嘀咕她跟卫灏的关系。
凭心而论,卫大人才貌双全,身居高位,与她们这样的市井寻常百姓之家理应毫无干系,但不提他与自家女儿在刺史府交情如何,单就后来两次遇险,先是被朱维昌卖给赵闻;再是被葛厚德绑架,卫大人夤夜而至,神色惊慌绝非演戏,就不得不令徐氏多想。
她是懦弱,不是傻。
青年男女有无情谊,还是看得出来的。
朱玉笙心中承认,不知不觉间她早已对卫灏心动,可男女之间的情份,未必能跨越身份与阶层。
她上辈子吃尽苦头,早已变得现实又利己,这辈子再不想重蹈旧辙,再入高门吃一遍不必要的苦头。
卫灏是她高攀不起的男子,究其品貌也是她一生都够不着的月亮,更有可能他家中长辈还与父亲之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正因为个中情由复杂,不能跟亲娘讲清楚,她才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她心中对卫灏感激不已,却也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大约就止步于江州。
离开了江州,两人身份有着云泥之别。
当初离开刺史府那夜,她就在心中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做了切割。
谁知命运弄人,此后她每有生命危险,卫灏总能挺身而出,如天神降临,解救她于危难困厄之时,让她暗中默默切割成了笑话。
她有时候甚至在想,也许冥冥之中,两人之间有根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他们,让他们一再的相遇,让他一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徐氏看出了女儿情绪低落,便不再提卫灏,反而兴致勃勃道:“笙儿,咱们新家都要添些什么家具摆设?”
朱玉笙如今忙着织锦之事,哪得空去忙家中之事,便道:“娘,家里要添置什么东西,您自己做主就好,家具摆件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您喜欢,我都没意见。”从袖中掏出两张银票塞给她:“您自己看着办吧,我实在有些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