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站起身,沈润知道她是要去永安门上看看情况:
“等等,我跟你一块去!”
成安取了外袍给沈润穿上,晨光和沐寒先出去了,成安推着沈润跟在后面。
永安门上设有一隐蔽厅室,最初建造时,本是在战争时期用来观察宫外战况的,不过在和平时期,更多的作用是用来观赏宫门外热闹的大街,那里是与宫墙内完全不同的景色,那是百姓们的生存之所。
从这间厅室可以俯瞰到永安门外的永安街,此刻,皇宫门外,永安街上,三十名身穿统一蓝色儒服的青年正整齐地跪在那里,一人在前,其他人五个一排,依次跪在后面,将本宽阔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守门的官兵因为这架势十分紧张,增调了人手阻拦在永安门外,生怕这些出身显赫的学生脑子一热做出闯宫等不要命的举动。百姓们亦被这些人吸引了注意,远远地围观,却不敢上前。永安街本是走车走人的大路,却因为这些青年人跪在这里,导致车通不过,人不敢行,路况变得十分糟糕。
不久,禁卫军副统领跑出来劝说,梦溪书院曾是龙熙国最有名的学院,龙熙国高官九成出自那里,就读在梦溪书院的学生几乎都是达官显贵子弟,副统领也不敢狠得罪这些人。
然而劝说并不能使他们放弃,三十名学子依旧固执地跪在原地。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到后面还有专程赶来看热闹的,三五人一堆,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过了一会儿,数顶官轿由远及近行动飞快,因为走得太快,轿厢不稳,晃得厉害,差点撞倒几个围观的路人。官轿挤开人群冲进来,停在跪着的队伍后面,几个尚穿着官服的中年人也不及等小厮搀扶,自己钻了出来,神情难受,还有点想吐,多半是被轿子颠的。他们却没工夫理会胃里难受不难受,人直奔向跪在永安门外的青年,有将跪着的人赶快拉起的,也有那脾气暴躁的直接一脚踹了过去。看这情形,闻讯赶来的必是青年们的父辈,他们这极可能导致抄家灭族的下跪进言行为可把他们的老子吓坏了,官帽歪了都顾不得,嘴唇上边的胡子惊得乱颤。
晨光本板着脸严肃地看着,在看见丰国公冲下官轿一脚把他儿子踹翻在地时却觉得有点好笑,这老头子正因为拉帮结派失败气不顺,小儿子又给他闹了这么一出,估计都快气吐血了。
敢来宫门口下跪抗议的青年都不是一般青年,要是被自己老子踹上几脚就退缩,他们根本就不会来。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几个大臣上去拽愣是没拽起来,青年人身子一沉,照旧跪着,任凭打骂,仍是一脸执着。
丰国公府的五公子廖仁,就是领头跪着的那一个,与他父亲一样是个暴脾气,被丰国公踹了一脚,翻在地上之后霍地爬起来,就跟他老子吵闹起来了。丰国公气得两眼冒血,离得太远,晨光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看情形,廖仁的慷慨激昂极富感染力,周围的百姓都在专注地看着他,甚至还有人在点头。也不知丰国公是气昏了头,还是自己儿子口才实在太好,让他哑口无言,一双眼睛瞪成了铜铃大,也不等廖仁说完,上前一步甩了廖仁俩嘴巴。
廖仁同样脾气火爆,虽不敢还手,却硬得很,直接头一扭,撩袍跪回原地,对着永安门大声说了些什么。其他青年见状,也不再跟家里的长辈厮缠,一齐跪下,跟着廖仁异口同声地嚷了起来,这一回晨光大概听清了,他们是在说:
“草民恳请陛下为了凤冥国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停止攻打苍丘国!”
丰国公等几个大臣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冲过去又拉,守门的禁卫军也跟着劝,永安门门外又乱成了一团。
晨光觉得好笑,笑出声来,她扭过头,对沐寒道:“去让他们到拂晓宫候着。”
沐寒微怔,陛下居然没有发怒,梦溪书院的这帮书生如此大胆,以陛下的脾气,就是不下处死的命令也不会给这些人好过,然而陛下竟同意召见他们,当然,她的狐疑只敢揣在肚子里,恭恭敬敬地应下,去了。
沈润一时也摸不透晨光的心思,她昨夜失眠,心情一直不好,他很担心她会因为心情不佳处死那群年轻人,在晨光转身要走时,他拉住了她:
“梦溪书院的学子以敢于直言进谏为荣,这类事过去在龙熙国常有发生,没人会真把他们的闹腾放在心上,听一听也就过去了,还能博一个仁君的美名。你可别一怒之下杀了他们,梦溪书院声望极高,可以说代表了全国的读书人,你若处置了他们,传扬开来,极可能会引来万千学子的口诛笔伐,没必要惹这种祸!”
晨光哼了一声:“养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酸儒你还觉得挺荣耀的?”
“不是荣耀不荣耀,我是在提醒你别因为生气引出一些本不用发生的事,又没说不许你教训他们。”
“我不教训他们。”
“你不能杀他们!”沈润以为她动了杀念,蹙着眉告诫。
“我又没说要杀他们。”晨光挣脱开他拽着她的手,她的脸上已看不出愤怒,反而像心情很好似的,步履轻快地走了。
沈润越发摸不着头脑,忙命成安推着他跟上,他担心晨光动了杀念,以她的性子,这种公然忤逆她的行为形同妖言惑众,就是找死。
跪在宫门外的青年不仅代表着凤冥国最高学府的态度,同时那些人的出身个个显赫,别看朝里的大臣在永安门外对着自家的孩子又是踢又是打,一旦晨光真把人处置了,得罪的都是些手握重权的权贵,就算短时间内那些人不敢怎么样,一旦埋下祸端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到时候受伤的是她。
若她真动了杀心,说什么他都要阻止的。
拂晓宫。
以丰国公为首的四五个大臣是最先得到消息的,赶上了跟着传召一块进来,此时站在大殿里,气急败坏地盯着站在正中央的三十名学子,虽说表面上个个都恨不得上去掐死这帮没事惹事的兔崽子,但心里却十分恐慌陛下会下令把人全部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