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不高兴地把梳子一撂:“皇上不同意便不同意,干嘛说这么许多。不就是一个宫女,能用宫里多少银子,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的。”
她想发作,又怕云郁刚来,几句话不和,却被自己气跑。想装作温柔体贴,想到他这么久不来看自己,今天为了一个宫女巴巴地过来,还把自己斥责一顿,她心里火气大,又装不出来。
她摆起冷脸子,语气尽力地和缓了一些:“皇上不要再说了,都到了午膳时间了,皇上肚子也饿了,妾让人传膳。皇上留下用膳吧。”
她心里是想让他留,然而说出来的话充满怨气。
云郁勉强坐下了,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几个月前,他还是乐平王,设想的婚姻,是同表妹那样,夫妻温柔和睦,夫唱妇随。一块弹琴画画,读书写字,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跟一个陌生的女人在这里争执吵闹,互相生厌。
宫人排出午膳,满满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闻着只令人生腻。
落英拿小碗,给他盛了一碗鱼唇羹:“皇上你尝尝这个。这个是江里的大鳇鱼,专取嘴巴,腮部,还有眼睛下边的嫩肉软骨做成的。鳇鱼之长在清水里,肉最鲜嫩,一点腥味都没有。”
云郁只觉嗓子眼里堵得慌。
“朕吃不下。”
他皱眉道:“朕只想喝点清粥吃点小菜。”
“清粥小菜怎么行。”
落英说:“皇上操劳国事,这么辛苦,当然要吃好。皇上你尝尝这个烧的鸭子,味道可好了。”
又夹了一块肥肥的烧鸭放到他碗里。
云郁着实吃不下。
他天天操心着这四方的仗打不完,自己都要变成砧板上的肉了,却听皇后在这里蒸鱼唇,烧鸭子。长江的大鳇玉,运到洛阳来,得耗费多少人力。这么多人对付一条鱼,怎么没人帮他去把长江那头的萧衍给踏平了,好让他睡个安稳觉。
想到这,他只觉得心中异常焦灼。
他看了看满桌的菜肴,心里沉甸甸的:“这么多菜,皇后一人吃的完?”
落英说:“吃不完倒了就是,这才多少。皇上没听那些云氏诸王,动辄一餐耗费数万钱。香料磨碎了糊墙,糖水刷锅,家里养的小猪,都是吃人乳长大的。高阳王府上养着几十个奶妈子,专门产奶,哺乳小猪,高阳王就吃这小猪烤出来的烤乳猪。也就宫里这么寒酸,皇帝吃穿连诸王都不如。我可看不下去。”
云郁听到她说高阳王,又要上火了。
“你要跟高阳王学吗?”
他嗖的一声站了起来,面对皇后,脸带怒色道:“朝廷就是因为有高阳王这些人,贪得无厌,刮民脂膏,奢侈享乐,挥霍无度,才弄的四境民不聊生,百姓纷纷造反。朝廷的根基都是被这些人挖空了,朕看了,只觉得痛心,有何可羡慕?高阳王是怎么死的?被你父亲在河阴屠杀,扫入黄河尸骨无骨,你也不想想他为何落得这个下场。那些挨冻受饿,吃不上饭的黎民百姓,多少人盼着他死?”
落英听他数落,也生气起来:“高阳王是你叔叔。我父亲说他们都该死,是你不同意,说河阴的那些人都是冤死,还下了一道圣旨给他们追封。你自己说话反复不定。”
“人死了。”
云郁声音高了起来:“任何事情都要讲理,讲法度。杀人也要问青红皂白,不能任意屠杀。你父亲屠戮朝臣,吓得洛阳的百姓都逃难去了,朕要给人家一个答复。朕下诏书是为了安抚天下人,免得朝野动荡,黎庶不安,不是说有些人他不应该死。况且死都死了,你让朕怎么问罪?”
他顿了顿,努力平复着语气:“皇后年纪小,朕一直以为,不该同皇后说这些。而今朝廷在打仗,国库开支很大,朕已经下了令要死守。现在四方都在造反,朝廷已经收不上来税银了,能撑多久都是未知。”
他道:“尚衣局在在新制夏日的新衣。皇后和朕,内外常服,各十六件。朕跟尚衣局说过了,皇后的十六件改为四件,另加两件内服。款式简约就好,繁复的花纹一概不用。国事艰难,宫里能省一点是一点。朕今年的夏衣,一件不必做,还穿从前的旧衣。另外,吃用也当从简。朕一餐不过两素一荤,皇后一顿却要二十几个菜。既吃不完,何必如此靡费?”
两个彻底吵起来了。
阿福在殿外,听的胆战心惊。只听皇后发了火,大声道:“不就是吃顿饭,穿件儿衣裳,值得发这么大的脾气。平常怎么也不来这里,今天为个宫女,巴巴地跑过来,将人数落一通。你若看不惯我,你休了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