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激烈反对,连日到宫门前要求觐见面圣,几位公主见状,也不高兴了,进宫找云郁哭哭啼啼:“不过是给父母亲讨个虚名,他们便这般阻挠。陛下是皇帝,追封父母,天经地义,何虚理会那些腐儒之言。”
云郁实不想让姊妹掺和这事,然而公主怕他受大臣胁迫动摇,偏是不走,在太华殿里哭:“弟弟你忘了当年父亲是怎么死的?他们一口一个高祖不能无嗣,谁把陛下,把咱们一家子当人了?我父亲堂堂摄政王,忠心耿耿,不曾犯下任何过错,却被宣武皇帝和高肇合谋用毒酒杀死。他们明知道父亲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连栽赃都找不到罪证,只好用这种卑劣的法子。他们杀了人不敢承认,反诬陷父亲,说他是醉酒而死。咱们兄弟姊妹自幼丧父,这些年受了多少的委屈?害死父亲的人,不就是他们口中高祖的儿子?太后和云栩这些年,明知父亲有冤,也不肯替父亲平反。他们他们都是高祖的继承人,眼里只有高祖的颜面。而今风水轮流转了。高祖有德,可他的子孙作孽太多,母子兄弟自相残杀,以至绝了后嗣,不得已,皇位落到了咱们家中。陛下却还要认高祖为父,让自己的亲生父亲有冤不得申。天理何在?”
两个公主你一句我一句,几乎哭成了个泪人儿:“咱们爹娘可怜。爹爹英年早逝,母亲青春守寡,吃了一辈子苦。辛苦分娩,生了一群儿女,却不如不生。看看一个个都是什么下场。父亲被人杀也就罢了,两个儿子死于非命,长到二十岁,被人乱刀砍死,身首异处,死无全尸。唯一这个活下来的,当了皇帝,却是个傀儡一般,被人牵着鼻子走。连给自己爹娘申冤、讨个名分都办不到,还要认他人为父,给仇人做嫁衣裳。早知道这样,当初该一个都不生,也不用受那十月怀胎之苦。”
云郁听的黯然神伤,心一阵阵揪痛。
公主话里话外指责他,云郁却没有资格辩驳。公主先前的丈夫,死在河阴,被贺兰逢春所杀。两个兄弟也是死在河阴,被他连累。贺兰逢春在一天,他就永远无法在阿姐面前抬起头。
他强忍着酸楚,搀扶起公主,劝了又劝,才将其劝出宫。
莒犁也进宫来求见,云郁见了她时,面露苦笑道:“阿姐也是来数落我的吗?”
莒犁知道另外两个妹妹已经进了宫,哭闹过一轮了。看到他眼睛里泛着红,强颜欢笑的样子,她的心又软了些。一肚子想说的话,又忍了回去。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劝你,也不数落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那样对你是好的,别的我什么都不说。”
云郁上前,低头执着她手,唏嘘道:“而今唯有从阿姐口里,能听到几句好话。”
莒犁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了。爹娘要是泉下有知,必定也希望你平平安安。即便是追封名分,他们也不可能活过来了,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什么报仇之类的话,我也早就想通了。活人比死人重要。不要为了死人,把活人搭进去。”
云郁动容道:“阿姐说的对,只是有些事,不能不报。”
莒犁的陪伴,给云郁阴郁已久的心带来了些许安慰。
姐弟俩趁着斜阳,往御园中去散心,聊些琐事。
莒犁回了京,一直身子不适。云郁让人往公主府送了人参燕窝,各种补品,并让御医每日去给她看诊。莒犁没有告诉他自己几个月前流产的事,然而云郁还是知道了。
“阿姐遇事,多照顾自己,无需考虑我。我自己的事,自有安排。阿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二人漫步花前,云郁意有所指地劝她:“驸马是个可靠的人。阿姐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让你嫁给他?而今朝廷,是一盘散棋,指不定哪天就翻了盘。贺兰逢春也好,朕也好,都不见得能有好下场。萧赞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局外人。即便翻了盘,也同他无关。萧衍对他有情,一直拿他当亲生儿子待,他有退路。真要是遇上什么急难,他可以保护阿姐。”
莒犁道:“你觉得驸马真能保护吗?我是公主,我弟弟是皇帝,所以他敬我,爱我,处处以我为先。如果有一天我没有弟弟了,或者我不再是公主,谁知道这感情还靠不靠得住呢?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这话说的,都有些伤感了。
莒犁转口道:“对了,我倒想问你,韩福儿为何不在宫中了。是她自己走了,还是你让她走的?我离开洛阳的时候她还在,我回来这人就离宫了。”
云郁道:“是我让她离开的。”
莒犁道:“为何?”
云郁怅然叹息道:“离开我。对我、对她,都是好事。她清净,我也清净。”
莒犁道:“可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她现在住在太原王府上。她现在是韩烈的妹妹,我听说贺兰逢春想娶她。太原王看上了她,这门婚事,她怕是拒绝不得的。你真能看她嫁给太原王?且不说你跟太原王的关系,面上是琴瑟和谐,实际水火不相容。指不定哪天就会你死我活。你心里明白,太原王跟咱们是仇敌,你真这么大度,愿意让她嫁给你的仇人?再说了,她要是嫁给太原王,韩烈以后岂不是更对太原王死心塌地?这对你绝无好处,你可想清楚了。”
云郁沉默不语。
韩福儿会跟贺兰逢春搅到一块去,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装不晓得。
九连环尚能解,唯独情爱之事不能解。
“我不能理解你。”
莒犁道:“你既喜欢她,为什么就不能干脆娶了她?正好趁机拉拢韩烈,一举两得。她也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