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门,去跟陈尚道别。
陈尚在马房里给马喂草料,并给马装鞍具。他猜到韩福儿的意思,知道她将要出远门,所以一早就在收拾了。他牵着那匹白马,对她说:“咱们早点出发,晚上还来得及赶到驿站休息。”
阿福说:“我跟嫂嫂商量了,让你留下。”
陈尚有些迷茫说:“你不带我一起去吗?”
阿福说:“我想,这次带小五小六去就够了。”
陈尚说:“我可以保护你。”
阿福说:“有他们两个人保护我就够了。”
陈尚说:“你不信任我吗?”
阿福说:“我走了,悦儿还在这里。他比我重要。我知道你对陛下的忠诚。陛下曾让你保护我,而今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请你留下,保护好韩悦。从今往后隐姓埋名,像种子一样埋藏进泥土里,保护他平安。他是陛下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了。我想呵护他,可我没有办法。既不能让他堂而皇之地叫我母亲,而今又不能陪在他身边,亲手养育他。只能将一切托付给你。”
陈尚说:“你会见到他吗?”
她说:“我不知道。”
陈尚说:“你还会回来吗?”
她说:“我不知道。”
陈尚说:“好。”
韩烈得知陆元君掩护她,悄悄离去,大发脾气。
或许他之前话说的不够重,意思表达的不够明白。他拒绝韩福儿跟云郁相爱,拒绝韩福儿嫁给云郁,拒绝韩福儿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云郁还是皇帝的时候,他便拒绝,而今沦为阶下囚,他更拒绝。陆元君见他怒发冲冠,暴跳如雷,有点吃惊,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生这么大的气。直到韩烈说漏了嘴,承认已经给她定下了一门婚事,对方的使者现已经带着聘礼在半路上,马上就要到青州,等着迎娶她过门。那人名字叫贺兰菩提。
“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陆元君吃惊道:“太原王不是刚薨,世子这就要娶妻?未免也太不合礼仪。”
韩烈道:“而今这种时候,谁还顾那么多。”
贺兰菩提原本是和云氏定下婚约的。而今太原王身死,贺兰部又造了反,这个婚约,只能是作废了。贺兰菩提现在的处境很尴尬,虽身为太原王的嫡子,部落的权力却被贺兰麟窃取。这位太原王世子,不得不趁着贺兰麟南下讨伐洛阳的机会,拉拢他父亲的旧部,以图自强。韩烈此时在青州,孤立无援,也需要联结其他力量壮大自身,遂同贺兰菩提暗通款曲。这门婚事,已经板上钉钉。
陆元君道:“你跟贺兰菩提暗中联结,不怕得罪贺兰麟?”
韩烈怒气冲冲道:“贺兰麟是个什么东西?这人鼠目寸光,有勇无谋。他大逆不道,已经犯了众怒,要死只是早晚的事。我得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云氏已经完了,一败涂地,你让她去找一个死人做什么?她蠢,你也蠢?”
陆元君觉得自己的丈夫未免太势力了一点。皇帝还未被囚的时候他可还不是这幅表情。云郁在位,他可是毕恭毕敬,生怕不够谦卑,不能讨君王欢心,而今脸变得这样快。陆元君说:“他毕竟是皇帝,对你有恩。当初在河阴,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你别说加官晋爵,连性命都没有了。好歹为人臣子,即便你跟他不是同一路人,见死不救,也不必说这些风凉话。”
韩烈忍着怒气,没有对妻子发作。
陆元君跟他是夫妻,怎会不知道他的为人?韩烈向来见风使舵,看人下菜,一肚子鬼心眼儿。这世道,人要想活命,想不被人欺负,就不能太老实,就需得狡猾。善良不会被感激和敬仰,只会被当做软弱和无能来践踏。陆元君心里认可韩烈的处世,并不认为自己丈夫有什么错。她觉得韩福儿,跟皇位上的那个人一样,都太善良天真。皇帝要是真狡猾,就应该明白,对韩烈,对贺兰氏这些人,是不该抱任何怜悯和希望的。可惜,毕竟是锦衣玉食,长在繁华都市中,没见过真正的背叛、残忍和杀戮。羊群吃惯了草,斗不过老虎和狮子。
可能是因为这世道太残酷,对这样善良天真的人,她反而有点怜悯了。
“你了解自己的妹妹。”
她对韩烈说:“你知道她的弱点和软肋,她却丝毫不了解你。在她心里,你还跟她儿时的兄长一样。你别伤了她的心,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