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麟在跟韩赢的这一仗,打的是两败俱伤。
贺兰麟兵多,手上还挟持着皇帝做人质,韩氏兵寡,照理说,胜负是很显而易见的。然而韩赢这帮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个个拿出玩命的架势,要救出天子。激战三日,双方折损过半,韩赢犹不肯退兵。这贺兰麟果然是个神勇之人,亲自带兵冲锋陷阵。
连续几天的混战,阿福已经完全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每时每刻都在心惊肉跳。贺兰麟的人马,一边厮杀一边奔逃,她和云郁在马车上,被带着奔来奔去——贺兰麟原本禁止任何人探视天子的,并让人将韩福儿单独看管,说要将她交给贺兰菩提。然而当大军开始奔走,所有人骑上了马,情形顿时变了。贺兰麟下令抛弃所有的辎重,包括从洛阳宫中掳来的女人,也全都丢弃了。
韩福儿从帐中跑出来,看到这些契胡兵们,一个个骑上了马,飞快地集合整队。女人们惊恐大哭,被当做货物一样丢弃道旁。她随便抓住了一个契胡兵,问:“你们去哪?”对方不耐烦地跨上马,道:“将军说了,女人都不带。”她看到云郁也被人从帐中带出来,上了马车。他们隔着好几丈的距离,云郁憔悴登车,扭头看到了她,面露恐惧之色。她连忙奔跑过去,求道:“让我跟天子随行吧。”
契胡兵呵斥道:“滚!”
云郁不自觉地朝她伸出手。她牵住了他的一片衣袖,还没能抓住他的手,就被人推搡了一把,几乎跌倒在地上。她胳膊肘撞在沙石子儿上,擦破了一大片皮。云郁目光悲哀,颤栗地收回手,屈辱地上了车。
她慌忙爬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灰,直冲到马车侧面,去敲车窗。那车窗却是封闭的,云郁听到了她的敲击,从窗格中伸出一根手指,低声告诉她:“你快去找贺兰麟。”
她鞋子都跑掉了,冲到贺兰麟的马前:“将军,你不是说要把我带去交给贺兰菩提吗?你带上我吧。”
贺兰麟正要出发,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现在情况有变,女子在军中,会拖慢我的行军速度。”
阿福道:“我会骑马!”
贺兰麟道:“你的马,已经被我的士兵征用了。没有马给你。”
韩福儿拦着他:“你不能把我丢在这!没有马,没有吃的,我会冻死饿死的。”
贺兰麟焦躁不已,想走开,又犹豫。他烦躁地环视了一圈四周,没找到安置她的法子,最后只得抬手,一扬马鞭,道:“带她去,让她跟天子同车。”
马车一直在狂奔,颠簸。
她们一直没有离开过中军,因为附近始终都是贺兰麟的人。她感觉到安全,一颗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云郁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给她包扎了下手臂上的伤。胳膊肘,小臂内侧,擦破一大片,渗了不少血。车中只有两人,云郁搂着她肩膀,靠在自己的怀中。
她看的出来,贺兰麟的军队受了重创,人马分散了。她心中盼望着贺兰麟这一仗能大败。不幸的事,这些契胡兵,的确是个个英勇善战,虽死伤无数,战斗力依然不减损。她在战场上,跟韩赢打了照面。韩赢身负了重伤,一条胳膊鲜血淋漓,仍骑在马上,手提长刀,挡住了去路。
韩氏四个兄弟,三个在其中,身后大队人马。贺兰麟在队伍的最前方,隔着一射之地和其对峙。韩福儿跟云郁,在马车之中,已经猜到外面的情况了。她想下车。她将头伸出车帘外。她远远看到韩赢,还有杨逸的身影,真就那么近,连对方脸上的血点子都能看清。她看到杨逸紧蹙着眉头,表情紧绷绷的,如临大敌。她看到韩字的旗帜。她感觉离自由,离生还只有一步。她想一步跨过去,想的都要哭了。
“他们是来救你的。”
她扭头,冲着云郁说:“咱们要得救了。”
云郁却表情凝重,一言不发,丝毫没有高兴的神色。她知道自己开心的太早,只得继续提心吊胆地往外观望。
韩赢问:“天子可在阵中?”
韩赢已经看到天子所乘的那辆马车了。因为契胡兵都骑马,贺兰麟整个队伍中只有一辆封闭的马车。
他冲着马车喊话:“陛下!臣韩赢前来叩见!”
他的声音隔着军阵,远远传过来。韩福儿再次扭头看云郁反应。云郁沉思着,依然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