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要是不出来呢。”幽幽的喟叹响起,竟是来自禁闭的门里。
“那我便长跪不起,夫妻同命,要饿一起饿,要死一起死……这次你休想再似再那朔漠把我甩开。”
嘴里恨声,心却酸楚难耐,眼眶瞬间润湿……终究还是病中的身子,不随我意,本是发狠,可那有气无力的音,却少了几分气势。
“吱嘎”一声,长扇雕花楠木门从里打开了一扇,灯光自他身后漫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见数日间,微微有些蓬松的发辫竟带着几丝斑白。心陡地一惊,细细看去,只见他耳后的鬓发虽伏贴依旧却是……一圈银白。
“茉儿,你这个傻丫头,从来就不聪明……”他有些唏嘘,眼里泛着血丝,方头的暗金色朝靴踱到我的跟前,他的手伸了过来……
“这个聪明,那要看和谁比了,和你……我宁愿傻气。”扑到他的怀里,圈住他的腰,恣意地在他胸前搽拭着我横流的涕泗。恩……我故意的,恨他不爱惜自己。
“你这个傻子,却是生来克我。”他淡淡地说道,似有无奈。
我却破涕为笑,因为我知道,皇帝迷失了三日的心,如今……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不过恣意了仅仅……三日……
*
再厚重乌黑的云彩也盖不过皎洁的月华,哪怕蒙蔽一时,却不是一世。月亮就在那里,云层的后面,那个位置才是永恒。
风雨过后必是天晴,虽不一定能见彩虹,但绝不会吝啬予你那高渺的蓝天与悠闲的白云。
赫舍里家族倒了,就像一夜狂风卷过,突然间经营多年的基业就若一片废墟。朝廷中人心惶惶,宫里表面太平暗里却波涛翻滚,能使上点劲的“主子“或旁敲、或带话、或送礼……我因病盖不见客,只是嘱咐了宫人礼照收,在宫里驳礼就是驳了情面,他们也乐得闷声发财,一时,乾清宫上下大小奴才顿时觉得长了几分脸,说话做事最近更是利落。
今日无月,幽暗的天幕就象梦魇一般深沉,我却在寅时初刻的凌晨转醒。在他温暖的怀里蹭来蹭去,手指在他清癯的脸上沿着烛光在他脸上勾勒出来的阴影中逡巡……怎么也是不腻。
“还没困么?”他拉下我的手,吻了下我的鼻头,却是话中有话。
“我以为你睡了呢,没想到醒着……”手往下摸去,有些心疼,这些日连连的打击和纷繁的国事操劳让他身上的肉缩水似的褪去了一圈,勤习武艺的他素来精壮的胳膊、背、腿上的肌肉也约见松弛。
“是你的手唤醒我的……唔……你……”
听他闷哼出声,不由勾起我一丝得意的笑意,呵……果真是我把他唤醒。
“本是担心你的身子,你却如此调皮,那也别想再睡……我们……”听着他在耳畔低喃连连,我只是轻笑,勾上他的脖子把自己迎了上去。
明日他又要出征,今日就让我们最后一次彼此慰藉,慰藉那有些残缺不那么完整的心……
*
康熙三十五年九月。
又是一个枫红杏黄的秋日,京城最美丽的季节,皇帝的大军再一次进发了。这是他军事生涯的第三次亲征,却都是为那同一个敌人——噶尔丹。
五凤楼前,皇帝辞别文武百官,任太子督朝……同样的画面在记忆中出现就犹似昨日般鲜活清晰。
历史依旧以庄严的姿态呈现给世人,可若你能偷偷的掀开一角,却能发现实质原来是那么的表里不一,粉饰太平的华丽外表却并不能掩盖底下血染的真实。
“太子”率百官跪地辞行,远远看来那裹在杏黄色朝袍里的模样身板分明就是胤礽在世,微风中我有些恍惚,眼前这一切的真实却又突然模糊得犹如幻境的缥缈。玄烨留着他……虽有帝王权衡势力的暂时考虑,我却是看那人一次,心就多一分哀痛,常常感叹自己不过是个软弱的女人,不能像烨儿那样快速的恢复铁血的皇帝意志。也许留他在那里……源自另一份心思,那属于父亲深处的情感不愿意旁人觊觎他身后的那个位置,哪怕那“旁人”也是自己嫡亲的儿子。
理智与现实的纲常终究大过情感,那份“上谕”这那夜之后再不被皇帝提及,下头人自不敢多此一举地去问,闹得那么大的事就如同从来没有发生过,朝廷我看不见,不过这后宫……后宫的赫舍里虽然不多,可她们身后千丝万缕的家族亲戚联姻中的赫舍里却是不少。
如今,这吊起来的的心,总算能平安地放下,人心惶惶的后宫终究还是渐渐恢复了表面的祥和与太平。
“三月,不会超过三月,春节前朕定凯旋……”高大的御马经过我的跟前停了下来,一身甲胄戎装的皇帝阳光下显得威武神气非常,意气风发的模样让我的心跟着也轻快起来。
他怎么停在这里还不走……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只眼睛正盯着的么?
偷觑了眼身边,只见常宁嘴上挂着了然的窃笑,张廷玉站在不远处眼皮微敛,神色如常。旁人看来定是以为皇帝在同恭亲王说话,而不是与我这个亲王身侧的“侍卫”。
悄悄抬起头来,我的目光偷偷的游离,越过常宁的肩膀,与他等待的视线顿时胶着……他咧开了嘴暖暖一笑,像是被传染,我也拉开嘴跟着他傻笑起来。
虽已深秋,心里却犹似残留着夏日的温暖,幸福,就在那一刻弥漫开来。
“等我……”一勒马,他继续前行……那两个字轻得有如风里飘过的叹息。一时,瞅着那远去的身影我有些怔忪,有些暖意。
“茉儿,刚皇上起架前又丢给上书房一道‘上谕’。”常宁见大军渐渐远去,对我说道。